只是如果要論癥頭嚴重程度,還是李叔昂來得不倫不類些,但她沒興趣問別人家的性向,反倒在意起她家相公是不是也有類似癖好,開始猶豫要不要跟李叔昂借套小鮑子錦袍。
李若凡好笑地瞅她一眼。「我讓叔昂備了些顏料,你要不要先瞧瞧?」
「真的?」
李若凡帶著她到書案邊,壓根不管宋綽到底要不要踏進廳里。
她看著桌上擺著十數個顏料碟,石黃、玫瑰、三青到群青、朱砂、棕……顏色算是湊得很齊了,一旁筆架上各式各樣的筆皆有,紙張也有數種,作不同丹青繪畫,十分講究,右手邊的筆洗、紙鎮等等全都是玉石打造,簡樸中藏著奢華,不過……
「繡屏?」她目光瞥見擺在書案後頭的繡屏,四扇的桃花心木,差不多就她的個兒高度。
「你喜歡?」
似錦走近一瞧,這繡畫沒有梅蘭她們繡的好,便皺起鼻問︰「三爺,這一座繡屏要價多少?」梅蘭她們已經將繡作繡好了,可她還沒找到師傅裝在扇屏上。
「這一座是南方雀城的上等繡作,一般叫價大約在五百兩到七百兩之間。」
「真的?」似錦抽了口氣,不禁暗自盤算梅蘭她們繡的,叫價肯定可以更高,她忙抓著李若凡問︰「三爺,你可有認識做屏風的工匠?」
「你問這個做什麼?」
「就是……」想了下,她便將要梅蘭她們做繡屏的事道出。
一听完,李若凡都還沒開口,李叔昂便驚愕地道︰「若凡,你的媳婦真是異想天開,這丫鬟所做的工都是歸主子所有,哪里還有她們可以額外分紅的事?」
「可是繡屏明明就是她們做的,所得當然得歸她們。」
「你這是領著丫鬟在造反。」
似錦眉頭一蹙,「二爺,話不是這麼說的,許多丫鬟其實相當有才,只是礙于身分無法一展長才,這樣是很不公平的。」
「這要怨誰,要怨就怨她們出身不好。」李叔昂就事論事地道。
這麼一說,似錦更不服氣了。「難道就因為出身不好,這一輩子就要任人踩在腳下不得翻身嗎?難道就因為出身好,這一輩子就能恣意妄為嗎?才沒這回事!人貴在有才,只要有本事的人,頭上就有一片天。」
李叔昂正要再說什麼,卻被李若凡一記眼光給瞪到自動閉上嘴。
李若凡看向似錦,笑若春風地問,「她們的繡工真是了得?」
「當然了得。」似錦二話不說地抽出手絹。「瞧,這是雙面繡,我听人說這繡法已經失傳了,最了得的是梅蘭還會暗繡,你瞧,這暗繡會隨著光線浮現,針腳勻密,繡法精巧細致,這難道賣不得嗎?」
李若凡微眯起眼,腦袋像是突然閃過什麼。「這繡法我見過,小時候我有件袍子也是這種繡法。」他記得是柳氏身邊的嬤嬤替宋綦繡的,後來宋綦轉送給他。
「欸?難道雙面繡是很尋常的繡法?」可是昨兒個那些官夫人一個個討論得很激動,仿佛繡法早已失傳。
「不,這繡法確實不多見,梅蘭是上哪學的?」
「听她說好像是跟以往待在老夫人身邊的一個嬤嬤學的,可是那位嬤嬤身子不好,早就榮養了。」
李若凡聞言,黑眸閃動著光痕,輕聲問︰「你可知道那位嬤嬤在哪里榮養?」
「我听梅蘭說陶嬤嬤是在同陽鎮的莊子榮養,可是她的身子不好,已經不動針線了,找她也沒用,倒不如找梅蘭就好了,梅蘭可是得了她的真傳呢。」
李若凡听完,笑意在唇角不斷地擴大。「似錦,改日將繡作送來,我找工匠做成繡屏,牙行讓你寄賣。」
「真的?」她笑咧嘴,隨即又忍不住開始議價。「如果是這樣的話,咱們得先談談工匠費和材料費,至于這寄賣要怎麼分帳……」
「這事咱們可以慢慢聊,但我保證一個丫鬟可以實領五十兩,只要把繡作交上,我可以馬上給工錢。」
似錦听著,差點就要撲到他身上去。相公,她的相公是全天下最可靠的,她當初怎會忘了放在牙行也是個好法子呢!
「喂,你說得這般大方,是把我當成什麼了?好歹也先讓我過目過目,鑒定一下價格,哪里由你說了算。」
李叔昂湊過來,拿起手絹左翻右看,看得仔仔細細,挑不出毛病後頂了李若凡兩下,笑得諂媚道︰「喏,可以多收一點,價錢不是問題,盡避收。」
李若凡睨他一眼,像是難以忍受他前後不一的嘴臉。「我還以為你不認同似錦的說法,真把出身差的當成地上爛泥了。」
「我哪里不認同了,我也是爛泥呀,不過各憑本事,爛泥也能涂上牆,就不知道你家媳婦到底有什麼本事了。」李叔昂撇了撇嘴道。
「我沒什麼本事,就是喜歡作畫罷了。」話落,似錦挑了幾個顏色調和,在調色碟里暈開色彩,毛筆挑了一枝排筆、聯筆和鉤筋筆,再挑了張雲母箋。
「你要提字?」李若凡詫問著。
「不是。」
「既是要作畫,怎會挑雲母箋?」
「待會你就知道了。」她笑嘻嘻地道,拿著排筆和聯筆非常大氣地蘸著調成近墨的顏料。
第十章陰魂不散江大爺(2)
這時宋綽忍不住走了過來。「誰都知道雲母箋是寫字帖的,怎麼合適作畫?」
「應該是這兒還沒人用雲母箋作畫吧。」她隨口說著。
「這兒?三弟妹是打哪來的?」李叔昂湊起熱鬧問著。
似錦暗惱自己老是說話不經大腦,不好圓場,干脆拿起排筆開始作畫,點漂後,隨即快速地往下勾勒出曲線,眼看顏料不足,她的左手拿起聯筆補強了後方,繼續往下勾勒,隨即再拿起鉤筋筆,飛快地在頂端和幾處勾出須和爪,不過是眨眼功夫,一條墨龍竟是立體地出現在紙張上,教眾人莫不看傻眼。
「……看得出是什麼吧?」現場鴉雀無聲,教似錦有些懷疑地問著。
她自認為畫得還不錯,這雲母箋甚佳,顏料沒有景開,紙面又夠滑膩,才能教她運筆自如。
「你是從哪學來這特殊的畫法?」宋綽難以置信地問著。
他敢說,他看過的墨寶和丹青,沒有上萬也有數千,甚至親睹名家大師作畫更有上百回,可就不曾見過一筆到底,甚至還可以中途換筆,左右開弓,才眨眼就完成的畫法,用神乎其技也難以形容他此刻的震驚。
「我……自學。以往在江府時,女先生有教了些,後來就……自學。」似錦說得有些心虛,但她也只能這麼解釋。
宋綽听完,簡直不敢相信一個姑娘家竟可以靠自學而如此超群絕倫,余光看向托著下巴不語的李若凡,猜想李若凡也被妻子的才華給壓得抬不起頭了。
驀地,李若凡提了筆,蘸了墨後,在畫的上方洋洋灑灑地寫下︰龍戰于野,其血玄黃。
似錦愛極了他帶著狂勁的行書,而最後,瞧他從身上取了一顆印,沾了朱砂一壓,那篆字竟是宋繁。
她疑惑抬眼,他已收了印,朝她笑道︰「似錦,寫個落款吧。」
似錦猶豫了下,還是提筆寫下了唯安。
「唯安?」
「我的小字。」她說得毫不心虛。其實她一直很想為自己正名,現在剛好有個機會,她當然要好生利用。
「听起來真不錯,字也寫得很好。」秀麗雋雅的筆鋒一如她的性情。他拿起雲母箋吹了兩下,看了宋綽一眼。「墨寶有了,還附上了畫,你敢不敢收?」
宋綽直盯著畫,眼都快直了。「你的墨畫還有這特別的畫工,我當然要收,可問題是你什麼不寫,寫這不祥的提詞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