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愛(上) 第12頁

「既然選擇離開,為何不走遠一些,竟然還逗留在咸陽?」黑瞳幽深落在她身上。這身水綠的宮女服遠比那套武士服適合她。那恬淡若白蓮的清雅氣息,是扮作男子時不曾被察覺的。

他還是問了。原本還僥幸希望他會忽略這點的。

「兵行險著啊。越是離皇宮近,越是不易被發覺。」緊張間,抓過一縷發來在指間胡亂纏繞著。

「抑或是放不下我這個主上?」

「噢。」一聲慘叫。太過緊張的人差點絞斷自己的頭發。

扶蘇伸手替她溫柔解開那已纏成一團的發束,毫不顧及男女大防地輕撫著那縷烏青的發絲,溫和低語道︰「是不舍吧。這皇宮或是我這主上,都心有不舍吧。」

止不住咚咚的心跳,自他手間抽回發束,「是心有不甘。」

當初入宮原就是沖著始皇帝去的。可自己與始皇帝那麼接近時都沒有把握住機會。阿籍至今尚未原諒自己,舅父又頻頻催促自己動身前往吳中。今日在朝堂上原本該牢牢握住那到手的機會,可卻被自己白白浪費了。但在心底深處,她卻一點也不怨恨那個盧生。相反的,隱隱間她對他還抱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激。

「絲毫對我父皇不利的念頭都不要有。像上次那般舍命護他,才是你自保的正途。」他悠悠繞回到那個談僵的話題上。「公子,晏落對你到底有何價值?」她對他太了解了。若自己全無價值,他不會這樣大費周折地又將自己弄回宮中。甚至不惜動用了蒙毅。

他唇邊倏地露出一個笑來,輕搖俊首嘆道︰「太可惜了。如此聰慧,怎麼偏偏會是個女子。」

晏落躡足走至門前,正欲推開,誰想「吱呀」一聲響動,引來了自己原想避開的人。

「晏大人!」高升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晏大人竟然扮作宮女想潛入房中。

「你認錯了。晏落是我大皇兄。我叫小柔。」晏落向高升作了揖,以極其溫婉的聲音道。

「大皇兄?」高升細細端詳眼前這淡妝宮女,眼楮眉毛鼻子,都和晏大人一個模樣。

「難怪你會驚訝。我和我大皇兄是雙生子。」說時,心中暗暗佩服蒙毅,竟然想出了這麼一個天衣無縫的說辭。

「那……晏大人他……」高升猛然憶起那個關于晏大人出宮擒盜不慎落下懸崖的謠傳。莫非自己一直都不敢相信的並非謠傳,而是……事實真相!

「兄長不幸遇難了。」晏落話未說完,高升那圓溜溜的眼中已滾出淚來。

晏落從沒料到,這未受過自己什麼好處的小太監竟會這樣真心地待自己。又想到自己年幼時便父母雙亡的慘事,不禁鼻子一酸,雙眼也是微微泛紅。

「聞兄長生前曾居于此,小柔此來,是想尋些物件做個念想。」晏落說得情理俱全,高升當然不會為難,邊抹著淚邊將她迎入屋內。

「晏大人為人最是寬厚。嘆英年早逝。」高升說著說著,不覺動情,又連忙舉袖拭了拭眼角。

晏落見他如此傷心,心中溢滿了歉疚。今日親自前來,原是想神不知鬼不覺地取回兩樣東西,扶蘇贈的毛筆和喬松贈的盆竹。離宮時,她最大遺憾便是忘記帶這兩樣東西。如今故地重返,無論如何也要拿回這筆和竹。

一眼便看見那裝毛筆的錦盒,小心翼翼打開,那兩支毛筆仍完好如新,心下松了口氣,口中卻佯道︰「這是什麼?筆嗎?」「小柔姑娘這個你收去吧。晏大人生前最愛的,便是扶蘇公子贈他的毛筆。」晏大人常常在燭下拿著毛筆愣神的樣子,他可是沒少見。

拿起錦盒,一雙秀目掃向屋內窗台,卻詫異于尋不到那喬松所贈之盆竹。不由秀眉微蹙。

「小柔姑娘,怎麼了?」高升察覺晏落神色有異。

「大皇兄向來喜好松竹,可是……」

晏落還沒說完,高升便拍起腦袋來,「是有盆竹子。竹梢還是五彩的。我去幫姑娘取來。」

「不用尋了。那盆竹子我不小心打了。早已命人丟了。」溫和從容的聲音自屋外傳來。同時,一雙黑瞳將晏落眉眼間瞬間的失落悉數收盡,

斑升和晏落見是扶蘇來了,連忙躬身行禮。

「高升,小柔新入宮不懂規矩,你進宮也一年多了,難道眼見宮女四處亂跑,也不知道攔著?」扶蘇語氣不重,話中的分量卻是不輕。這玩忽職守的罪名,可不是一個小宦官當得起的。

「奴才……奴才知錯了。望公子饒罪。」高升連忙跪地討饒。

第5章(2)

扶蘇話中的意思她听懂了。她如今是宮女的身份,宮女是不可擅自在宮中走動的,被安排在他扶蘇公子的房內當差,便只能在他允許的範圍內行動。就連這一牆之隔的舊居未得允許都不得擅入。

「公子不要怪罪高升。錯在小柔,是小柔不懂宮中規矩。小柔今後定不會再擅離職守了。」她會學著好好去做一名宮女。高升是無辜之人,沒道理為自己無端受累。

「嗯。」扶蘇頷首,下意識掃了眼她緊握的右手,眼神倏地定住。冷然的黑眸因認出她手中之物而漸漸柔和。

「都起來吧。」頓了頓,還是決定給她一些約束才是,于是將咽下的話著重申明,「下次再犯,定不輕饒。」

黑瞳望向她,正遇上她那對倔強的眼。這樣一雙眼,配上那樣水靈的容顏,還真是……別有一番風情。

晏落呆立在原地,眨眼望著他消失的方向。離開前那抹滿含嘲弄的笑意究竟是何緣由?

晏落望著眼前那個裝毛筆的錦盒,不由長長嘆了口氣。若是自己當初記得帶走盆竹有多好。那樣漂亮的一盆竹子,真是辜負了喬松的一片盛情。正想著,忽听得吵鬧聲越來越近……

「胡亥公子,你不可私闖……」

「我胡亥做什麼還要你這奴才批準不成?」睨了眼氣喘吁吁一路由大門跟自己到屋內的小爆女,皇子的張揚傲慢盡現。

小爆女求救地望向晏落,這胡亥公子是宮內出了名的無法無天,她得罪不起,可不攔他又褻了職。

那橫沖直撞闖入府邸的人,順著小爆女的眼神望去,臉上的張揚無禮立刻被一個咧開嘴的純真笑容所取代,「他們說你回來了,我還不信,沒成想真的平安回來了。」

晏落躬身行禮,「小柔參見公子。但不知公子是否錯將小柔認做兄長晏落?」

胡亥被問得一愣,忽地拍著腦袋道︰「你定是跌下懸崖跌壞頭了吧。否則怎會連本公子都不認得了?」

晏落搖首想重申自己的身份,卻被胡亥揚袖制止。

「不管你是跌壞頭也好,沒跌壞頭也好。總之隨我去我府上再說。」說著,便伸手將晏落的右手握在手中。

「去公子府上?」晏落根本不明白胡亥這是玩的什麼把戲。

「舞劍給我看呀。你都不知道你不在宮的這些日子我有多憋悶。」說著,便舉步將晏落往門外領。

「小柔不通武藝,如何舞劍?」晏落佯裝不解。

「那撫琴總會吧。」胡亥嘿嘿一笑,「蒙毅可是將你從‘留樂樓’帶回的。」

晏落知道這小皇子脾氣上來,誰也勸不了。自己現在就算真不是晏落、不會舞劍,這胡亥的府邸也是去定了。更何況如今是女兒家的身份,若貿然運功甩月兌胡亥的手,別說于事無補,反會害自己泄露身份。

既然無計可施,那就走著瞧吧。反正眼前這少年公子也只是玩心重了些,想來也不會為難于自己。

晏落既已思慮妥當,自然是輕易就被胡亥「拽」出了府。可不明就里的小爆女卻在目睹一切後,嚇得瞠目結舌。胡亥公子竟然闖入扶蘇公子的府邸閉走了小柔姑娘?這……這是怎麼回事?到底要不要派人去告知扶蘇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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