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世淵取餅仔細瞧著,黑眸微微眯起,將贊賞之意藏起,沉聲質問︰「你好大的膽子,竟敢獻上這幅畫給朕!說,何謂龍戰于野,其血玄黃!這繪者又是誰,膽敢將龍繪至地面,這是蔑君之罪!」
皇上聲響之大,連屋外都听得一清二楚,教似錦听得膽戰心驚,不敢相信李若凡竟如此大膽地呈上那幅畫。
「皇上息怒,且听小的解釋。」李若凡神色自若,不卑不亢地道,「龍戰于野,其血玄黃,乃是坤卦上六爻辭,而坤卦卦辭,元,亨,利牝馬之貞,對上干卦卦辭,元,亨,利,貞,簡易可說上六爻辭之意,乃是有匹母馬飛上天,得了龍之勢,兩龍相戰,戰局激烈,血河成流之意。」
「所以……」
「皇上必也知道易經里,干為陽,可作為天、日、明、晝,甚至是君上、君子、男人,而坤為陰,可作為地、月、暗、夜,甚至是臣子、小人、女人……其實這畫是宋繁之妻將其夫視為龍,母馬躍上天其意非為成龍,而是為了朝朝暮暮不分離,所以宋繁才會投其所好,題了這個爻辭,龍戰于野,其血玄黃,說的不過是這對夫妻之間的魚水之歡,閨房之爭罷了。」
秦世淵黑眸直睇著他許久,沉眉怒壓的威儀,讓屋子里里外外的人都不敢哼上一聲,許久,他才又問︰「朕問你,朕所贈的龍生九子,又是何意?」
李若凡暗吸了口氣,才徐聲道︰「龍生九子,子子不同,分別為囚牛、眶訾、嘲風、蒲牢、狻猊、晶羼、狴犴、負羼、螭吻,小的方才見過了,缺了的一角適巧是行六的矗羼,而九子聖獸,莫不是在屋梁、琴首或鐘或劍柄吞口,唯有矗羼在地……也許是晶羼馱負已久,天意聖裁,免其辛勞,皇上該是心清如鏡。」
宋綦聞言,橫眼瞪去,暗示他不可再往下說。
他暗示得夠明白了,舉龍戰于野為坤卦上六爻辭,以陰陽對照之說比對晶羼,任誰都听得出他的弦外之音。
哪怕皇上心思本是如此,也不該讓人揣測的如此準確,太挑戰皇上的威信了。
屋里鴉雀無聲,李若凡跪在皇上面前順從地垂著眼,可任誰都看得出他那高傲不屈的性子。秦世淵注視良久後,露出寓意不明的笑,開口道︰「起來說話,報上你的名字。」
李若凡聞言,心寬了不少,看來他該是押對寶了。「小的,李若凡。」他松了口氣,慶幸自己並沒猜錯皇上的心思。
皇上送來缺角的紫檀屏,用意在于要讓宋綦明白他的心思,助七王爺徹查此事,這也意味著皇上確實是個多疑猜忌之人,壓根不信賢名在外的六王爺。
「好你個宋綦,府中一個二管事就這般文思淵博,才智過人,怎麼就不見員外郎能及上你倆的一半?」
宋綦不解地問︰「皇上的意思是——」
「員外郎的野心不小,要是宋卿連家宅都無法安寧,要如何在朝中立足?」秦世淵似笑非笑地道。
「舍弟他……」
「朝中結黨營私,只要不太出格,朕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朕听說你在西戎邊防時,和小部族私下買賣馬匹和糧草,這事可屬實?」秦世淵突然話鋒一轉,教李若凡一楞,騫地瞪向宋綦,惱怒他並未對他提起這事。
邊防私營……那是戰前死罪!
「屬實。」宋綦噙著輕淺的笑,毫不猶豫地認罪。
李若凡覺得心快要竄出胸口,直瞪著宋綦,揣度他如此從容是否已有了月復案。
第十二章老爸也穿越(2)
「糊涂!」秦世淵突地怒喝了聲。「宋綦,你恁地大膽,循私枉法,知法犯法,要朕如何容你?」
「皇上,當時邊防等不到軍糧,侯爺肯定是逼不得已才如此行事。」李若凡代替宋綦雙膝跪下。
「你是什麼東西,你一句軍糧未到,可知道是暗指朝中六部辦事不力,暗指朕治吏無能,這話一出口可是要有真憑實據的,李若凡。」
李若凡無聲哂著嘴,暗道,著道了!這才是皇上真正的用意。可就算明知如此,他還是得低著頭應承。
「皇上,小的在民間經營牙行,有不少小道消息,人脈無數,只要皇上願給機會,小的絕對能證明侯爺所為真是出于無奈。」
秦世淵滿意地笑眯眼,道︰「朕就給你一次機會。」
「小的叩謝皇恩。」悶啊,被明著擺了一道,他竟還得叩謝!
他莫名地感謝起柳氏,因為她而讓他被廢了功名,可以不用服侍如此君王,可心里卻又莫名想要一較高低。
「李若凡,朕拭目以待。」
「小的絕不負皇上所托。」
秦世淵低低笑著,看了秦文略一眼,就見他還捧著那畫軸,不禁道︰「這畫確實特別,你要是真喜歡的話,就給你吧。」
秦文略謝了恩,詢問李若凡,「李二管事,听聞府上有位管事娘子名喚似錦,可否讓她過來?」
李若凡不解,臉上卻不顯情緒。「似錦是小的內人,不知七王爺尋她所為何事?」
秦文略面無表情地注視他半晌,才道︰「前些日子,永定侯拿了幅畫給本王,本王覺得那畫相當大氣瀟灑,而後得知是永定侯夫人到宋府時,一位管家娘子所繪,本王惜才不論身分高低,想要拜見這位管事娘子。」
李若凡垂睫忖了下,道︰「承蒙王爺賞識,這就讓內人進屋。」話落,便轉頭朝屋外的宋絡使了個眼色。
宋絡隨即領著似錦進屋。似錦始終垂著眼,走到李若凡的身邊。她在外頭自然听見了里頭的交談,有人賞識自己是好事,可問題是被太尊貴的人賞識,有時卻不一定是好事,尤其她完全感覺不到七王爺和侯爺之間有多深的交情。
「抬頭。」秦文略沉聲道。
這話一出,別說李若凡,就連秦世淵都覺得不對勁。
似錦聞言,也不敢不從,只好怯怯地抬臉,卻發現原來七王爺這般年輕,連三十都不到,而且面貌立體俊魅,然而當他朝著自己緩緩漾出溫暖的笑容時,她不自覺地輕皺起眉。
這是什麼意思?怎會對她笑得這般奇怪,像是識得自己似的。不過,她不討厭就是了。
「王爺,是否能讓內人先退下?」李若凡不著痕跡地將她拉到身後。「內人是個什麼都不懂的丫鬟出身,就怕冒犯龍顏。」
「丫鬟?」秦文略壓根不覺自個兒失態,沉吟了會,便笑道︰「話說多了,本王都覺得渴了,就讓她上茶吧。」
李若凡對于他的古怪行徑模不著頭緒,卻又不得抗令,讓似錦小心翼翼地端著茶盤向前。誰知,當她靠近七王爺時,腳下像是被什麼拐了下,憾事重演,李若凡探手不及,她已經連人帶茶盤撲進了七王爺懷里。
「對不起、對不起!」似錦嚇得趕忙起身,見七王爺身上濕了大半,只能趕緊回頭向李若凡求救。
她真的不是故意的,而是她的腳又被拐了!宋潔又不在場,是誰拐她?
「似錦,帶王爺下去更衣,跟大夫人拿件適宜的先替上。」宋綦低聲道。從他的角度,他看得見是秦文略出的腳,卻難以理解這舉措的用意。
他所識得的秦文略是個極有男女之防,嚴守禮教之人,況且似錦已是出嫁之身,秦文略總不可能把念頭打到她身上。
宋綦話一出口,隨即引來李若凡的不滿,偏又不得發作,只能眼睜睜看著似錦領著秦文略離開,以眼神示意宋絡跟上。
似錦哪里曉得他們心里在揣度什麼,只能照規矩地帶著七王爺先到廂房待下,她再去跟小姐要件侯爺的袍子替換,然才剛走過了轉角,她驀地听見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