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若凡察覺自己動作過大,勉強揚笑道︰「沒事吧,我還有事得處理,一時心急了,你別介意。」
要她怎能不介意?這是一種拒絕,他的解釋全都是借口。
「三爺,你還在生我的氣?」她垂著眼道。
「……我不懂你的意思。」難道她察覺他已發現一切?
「你的事,我听侯爺說了,你所做的一切,全都是和侯爺謀議過的,是我什麼都不知道就自以為是的責怪你。」她直視著他,見他眉眼不動,她想,讓他在意的恐怕不是這件事。
李若凡撇唇自嘲。「我沒擱在心上,只是你也知道皇上給了難題,我手上有幾樁事待辦,才會忙得沒日沒夜,連要回府歇息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他順理成章地隱藏他避不見面的主因。
似錦靜靜地听著,覺得他說的都極有道理,但她心里很清楚,事情沒有這麼單純。然而話說回來,真要她解釋,她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說……這般奇幻的事,她到底該怎麼說,他才有辦法相信?
換作她是他,那種解釋听起來就跟天方夜譚沒兩樣,可信度太低。
但她還是得說,就算再難開口還是得說。「三爺,宋絡是不是跟你說了,皇上造訪的那個晚上,我……」
「我還有事,你歇著吧!」他突吼道。
他不想听!他現在還不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她不用太急著告訴他!
似錦被他的吼聲嚇了一跳,與他無言對視,張口欲言,話到了舌尖卻只能苦澀咽下。她猜中了……宋絡果真將那晚的事告訴他了。
李若凡僵硬地挪開視線,正欲離開,門板卻被李叔昂給一把推開。
「若凡,不好了,侯爺被押進大牢了!」
似錦一得知宋綦入宮沒多久就被以私通西戎之罪被押進大牢,顧不得身上的傷,便要李若凡趕緊將她送回宋府。
將似錦送回府後,李若凡一回到牙行,馬上差人將宋綽和江道給找來。
「你十萬火急把我找來,是不是要補我一份墨寶?」宋綽一進門就問,然一瞥見他的臉色像是被雷打中般難看,他二話不說地擺起正經臉色,問︰「發生什麼事了?」
李若凡將擱在桌上的木匣推向他。「大人,我給你一點好東西,可以讓你彈劾得很盡興。」
「什麼東西?」宋綽不解地打開木匣,「一迭借條?這……哇,三千兩,宋潔會不會太敗家了些?還有,這……」宋綽抽了口氣,連忙往下看去,再抬眼時,雙眼簡直快瞪凸了。
「我不知道四季坊的生意這般好,竟連戶部尚書都簽下了數千兩的借條!這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你可以帶回去對照字跡,不過我勸你,先舉發宋潔就好,別急著打草驚蛇。」李若凡冷聲說著。
他手上有數張王牌,卻不急著出手,這一回並不是因為皇上施壓,而是因為宋潔惹惱了他。
盡避今兒個一連兩件事非宋潔主謀,卻都與他月兌不了關系,因為他是個蠢蛋,是個會引外敵除內的蠢蛋!
宋綽看著借條好半晌,在他面前落坐,壓低音量道︰「王朝雖不禁設賭坊,但卻不允官員上賭坊,這借條要是往都察院送,所牽扯出的範圍太廣,不只宋潔會犯下死罪,恐怕還會殃及整個戶部,甚至其他部門,或者是武平侯府。」
戶部官員原本就掌控一半的國庫,戶部官員除了涉賭犯罪之外,更有可能涉及盜用國庫,那全都是死罪,至少可以株連三族。
「那就這麼著,你就循序漸進地辦,趁著戶部作假帳時再翻開最大的王牌,殺得他們措手不及,橫豎皇上要的就是這個結果,不過是想借宋綦的手罷了。」皇上對六王爺起疑,不想髒了自個兒的手,便借了他人的手大刀闊斧,除的不只是六王爺,更是隱藏在台面底下的六王爺一派。
他堅信,皇上不會除去宋綦,不過是做個樣子推了一把罷了。
「……難道你不知道宋綦已經被押進大理寺大牢了嗎?」
「我當然知道,就算押進大理寺又如何,這事最終還是要都察院去查,而都察院在查證時,自然得先查為何宋綦會私通外族,為何經手的全是糧馬,後頭的不用我多說了,你應該都明白。」
宋綽雙手環胸地瞪著借條。「所以你是懷疑有人利用宋潔來對付宋綦?而宋綦之所以私通外族是因為糧馬短缺,而短缺原因就得問戶部當初押的糧數,還有皇商備的糧是否足夠……你該不會早就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吧?」
這家伙是鬼嗎?要不是早已洞察機先,耐著性子收集證據,哪會有這些借條?戶部官員的俸祿多少,大伙都心知肚明,哪里有法子這般豪賭?哪怕沒有盜用國庫,也是份絕佳栽贓證據,絕對要戶部百口莫辯。
「我不姓宋,但我身上流著宋家的血,我不是宋潔那種吃里扒外的悖德混蛋,聯合外人陷害自己人,像那種家伙才沒資格姓宋,而事實上……他才是那個應該被除籍的家伙!」
「這話是什麼意思?」宋綽挑高了眉,一臉疑惑。
「那不重要,你還是著手去處理借條的事。」
他走了一趟同陽鎮,找到了陶嬤嬤,不費吹灰之力地套出當初的真相,他本該將這事告訴宋綦,偏偏遇上皇上造訪和一連串的事,教這事擱到現在,他都不知道該不該說了。
「既然你都這麼說了,那我就先走一步。」宋綽起身,將借條擱回木匣,正要離開時,宋絡來通報江道到了。
江道一進廳里,瞧見了宋綽,趕忙拱手作揖。「大人。」
「既然你們有事要談,我就不叨擾了。」宋綽話落,捧著木匣走了。
江道看著宋綽的背影,心里微疑,再面對李若凡時,臉上堆起了笑,問︰「不知道三爺今兒個找我所為何事?」
「江大爺坐,記得先前我跟你提起的四王爺受審一事?」
江道一落坐,便道︰「我記得啊,為了這事,三爺還借了倉庫讓我囤貨,不是嗎?」
「是啊,可如今事情有了些微的變化,朝中變化萬千,如今不只四王爺,就連六王爺都受到牽連。」
江道臉色頓變。「我沒听說這事。」
「宋大人剛捎來的消息,假得了嗎?」李若凡慢條斯理地倒著茶,狀似漫不經心地道︰「如果我沒記錯,之前貴府的總帳房到照雲樓時,曾經在酒醉之余道出,有了六王爺為靠山,江家即將飛黃騰達。」
「三爺,這是不可能的事,江家與六王爺並無關系!」江道厲聲駁斥著。
「江大爺,商人在商言商,再蠢的商人也不會獨押一門貨,這道理不需要我說,你也該明白。」
「這是當然,但這並不代表江家會跟著朝中風向轉向,江家是商戶,講的是買賣,談的是生意,不會攀權附貴,大多是受皇商所托,可皇商所為並不代表是江家的立場,就如四王爺一事,江家也並未與四王爺有何關聯,只是怕被皇商牽扯其中,成了池魚之殃,才急著避風頭。」
「所以,當是皇商所為?」果真是商人,有利可言就能稱兄道弟,遇難當頭,推得是十萬八千里遠。
「三爺與其擔心這事,倒不如先回宋府,听說侯爺出事了。」
「我知道。」
「三爺不擔憂嗎?要是侯爺真是與外族私通,一旦定罪,這可是株連九族的大罪。」江道說得真誠,卻有幾分看戲的意味。
李若凡不禁低低笑開。「株連九族又如何?我是個被除籍的人,並不在九族之中,江大爺難道不知道嗎?我離開宋府多年,靠的是自身本事,如今就算宋府有難,也不關我的事,我比較在意的是我自身的利益,所以才會特地跟江大爺提點一番,省得江大爺一時未察,卻遭皇商嫁禍,那可是偷雞不著蝕把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