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魂引 第10頁

身後「噗」的一聲,是昭兒在車里看見外頭這般熱鬧,忍不住探了頭笑吟吟道︰「既知我師父是做什麼的,還指望有人替他趕車?」

「下人少見多怪,教貴客見笑了。」縉王妃輕描淡寫道,雖是自謙的語氣,波紋不驚的眉目卻讓人不敢真「笑」出來。

昭兒與她打個照面,心下便一凜,暗忖︰「這王妃……感覺忒地奇怪。」

倒也並非什麼絕色,只那鳳目泠泠,叫人在她面前不覺便斂了放肆。那感覺……卻與她師父有幾分相似。

不禁回頭望師父,卻見原本支頤一路睡來的男子,此時卻睜了眼,透過被她掀起的車簾,與那王妃遙遙相望。

不知過了多久,才見他面上緩緩露了個意味深長的淺笑。

當下縉王妃幾聲吩咐,昭兒與官紫竹下了車,那兩名家僕才戰戰兢兢地上前搬下他們的隨身行裝。只一個上了鎖的大箱子,入手並不沉重,不由詫異里頭會是什麼物事。

卻听昭兒在旁插嘴︰「卻要小心,莫摔了箱子弄髒我師父的衣服,累我多跑。」

家僕斜了眼去看,只見這小童笑嘻嘻的甚是無害,他一旁的長發男子卻長得很是妖魅,似笑非笑地一眼睇來,家僕便像被他直看到心里頭一顫,忙不迭移了目光。

「官祀師的房間已收拾妥當,這點東西便讓下人操心罷,此等時辰出行定感疲累,恰好膳房才上夜食,祀師若不嫌棄不妨同去前廳吃些茶點,再事休息。」

「那敢情好。」昭兒嘻嘻一笑,心里已開始盤算,瞧縉王府這樣一個大宅子,想必宵夜也差不到哪去,只不知可有城西王記的酥鴨八寶糕?可不要像師父那樣是吃素的……

當下眼巴巴地望向師父,只恐他怪脾氣上來拒絕人家,叫她錯失口福。

闢紫竹怎不知她心中所想?當下微微一哂,拂袖承邀。

昭兒心喜跟上,走了幾步又刻意落開,湊到最尾提著宮燈的使女身旁問道︰「這位姐姐,你家王妃當真和氣,迎客這等事讓管家出面不就得了,何必勞她跑這一趟?」

那使女見她面容討喜,猶豫了一下便低聲答︰「咱這王府沒有管家,平日事大事小,皆由王妃一手操勞。」

「是嗎?倒是干練得很。」

使女含糊應聲。昭兒知她不敢再多言,面上只當不察,仍是笑嘻嘻的。

只又落幾步,待前頭的人轉過一段回廊,才自語︰「言辭這般和氣,下人卻怕她怕得很?有鬼,鐵定有鬼……」

到了前廳,只見亮堂的燈光下還坐著一人,原來是那二夫人,見到他們喜不自勝地將手中的茶杯也舍了,起身直道︰「官祀師,你……可來了!」

昭兒立于使女當中,見這情景,不由看看二夫人,又瞅瞅縉王妃,心道︰咳,這可……差遠了!

若論姿容,二夫人比縉王妃確要嬌艷幾分,只是媚極便俗,況這人不知掩飾,當眾對她師父失態,教人看了不免皺眉,卻不如縉王妃神淡氣定,頗具大家風範。

說來,縉王妃竟不為她師父風姿所動,倒是難得……說她師父被二夫人勾了魂她還不信,但若是這位王妃,倒難說了……

昭兒一徑胡思亂想,少頃才猛然回神︰我做什麼要擔心師父被人勾了魂?二夫人也好縉王妃也罷,哪個比得上酥鴨八寶糕!

只听縉王妃淡淡地道︰「妹妹在此等候官祀師多時,如今更深露重,祀師既已來,做姐姐的便不好留你太晚,妹妹請回吧。」

「這……不妨事……」二夫人還待要說,被王妃淡淡一眼掃過,便不敢堅持,「那,好吧,改日再上姐姐這叨擾。」

下頭便有二夫人的隨身侍女抱了琳瑯上來,縉王妃探手撫幾下,自方才便冷硬平直的眉角似乎柔了下來,唇邊卻泛起一記古怪笑意。

她道︰「琳瑯被祀師診治過後,當真瞧不出曾得了急病的樣子!」

第5章(2)

昭兒在一旁將她面上表情看得真真切切,滿腦的酥鴨八寶糕頓時消個干干淨淨,只在心里疙瘩︰古怪,必有古怪!

縉王妃微抬手,便有下人上前引二夫人出去,昭兒一路瞧著她退場,只忖︰人世間便是這樣子嗎?哪個權勢大些,搶東西便贏了?嘿嘿可笑的是她們的權勢均來自男子,反被用來爭一個男子!

只不知這人世間,可還有坊間話本里流傳的純粹情愛?

這頭她難得在學人間小泵娘嗟嘆一回風月,那頭縉王妃示意,早有人將二夫人的杯盞撤了,拾掇桌椅,換上夜食。

昭兒見有人在官紫竹座後置了一副略為簡陋的桌椅,顯是為她準備的,不由對縉王妃大生好感,當下笑眯眯地湊過去坐下。

既是宵夜,自然清淡,一葷一素裝于小巧的碟中,色澤清雅倒也引人食指大動。官紫竹噙一口茶,不經心道︰「修道之人,不食葷腥,昭兒替我吃了吧。」隨手將他那份葷點移到座後。

昭兒忙不迭接下,心想著師父待她總算不錯。也只一閃念,遂眉開眼笑地舉箸大快朵頤。

座上的縉王妃眉目不動,也不踫箸,只端了張臉淡淡道︰「祀師似乎在城中成名已久,沒想到這般年輕。」

「浮雲表相,不定屬實。」

「是嗎?」她一雙眸子在半垂的眼睫下直視他,「祀師如此神通,早該口耳相傳,奇的是便連我也是頭一回听聞祀師事跡,一問眾姐妹,許多人都道曾得祀師相助,要她們道詳細,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

闢紫竹唇角微勾,並不答話。

昭兒早將幾碟點心一掃而空,兩手端了清茶心滿意足地噙飲,听聞此話心里代自家師父答︰那是自然,上門的肥羊都給咱們施了術法,否則城里有事無事的夫人小姐們都找來豈不煩死人?

轉念又尋思︰話說回來,師父為何只給二夫人下了言止符?言止言止,適可而止,卻不能阻她向他人提及這事……莫非師父真對人家有意思?

正胡思亂想間,那頭王妃已問到了︰「不知祀師是何方人氏?」

闢紫竹漫應一聲︰「多年雲游,根生何處早已忘卻。」

「……我看祀師言談舉止,好生熟稔,正想著不準遇了同鄉怪人。」

昭兒聞言,不由抬眼能依次望向兩人。這氣氛……好生古怪……

從兩人滴水不漏的面上卻看不出半點端倪,只是相形師父一貫漫不經心的懶散,縉王妃的態度便顯謹慎。

「世事只如浮雲,又何必執著出身。如今世道,也只求獨善其身而已。」官紫竹狀似不經心地道,「他人的事,我向來興趣缺缺。」

縉王妃看他許久,方哦了一聲,又過半晌才道︰「既然如此,尊下也只當出行消遣,隨意在敝處逗留些日子吧。」

當下便再無話,昭兒一雙眼在兩人之間轉來轉去,也虧得她好耐性,一徑忍到夜深告退,讓家僕引到客房才發問︰「師父,你剛與那縉王妃打什麼啞謎呀?說的話我都听不懂?」

「既是啞謎,听不懂也是正常。」官紫竹隨口答了,支手結個印,五指倏地一收,屋內四角立時各騰起一道白光,須臾便又黯淡下來。

「昭兒過來。」他立在梳妝台前伸出手。

昭兒乖乖地對鏡坐下,口中兀自發問︰「那縉王妃不是有事求咱們嗎?怎麼絕口不提?」

「她是求我們沒錯,求的卻是……讓咱們別插手她的事。」官紫竹漫應著,一手輕輕拔下昭兒髻上簪子,「一個人在這地方待久了,總是寂寞的,她又不像我這般有個好昭兒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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