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臣吉妻 第17頁

想著王嬤嬤的疼愛,想著大寒的天,王嬤嬤為她一口飽飯,把雙手泡進冰冷的水里;想她夜里夢魘,王嬤嬤到她床上,摟著她、唱小曲兒哄她入睡……

她滿腦子回憶,滿腦子悲憤,恍惚自己又回到那個黑色的房間里,一杯鴆酒、七尺白綾,等著結束她的性命……

「小姐,人帶來了。」稟報過後,白芯站到自家小姐身後。

冷眼看著被綁成粽子的趙大夫,晴蘭沉默不語,只一雙眼楮凌厲得驚人。

她遲遲不開口,目光卻像鈍刀子割肉似的,令趙大夫心生戰栗。

「想說嗎?」晴蘭問。

她……知道了?趙大夫全身瑟瑟發抖,不是不想說,而是不能說啊。

她憤怒,晴蘭臉上越是平靜,眼底不見一絲波瀾,只是雙眼紅腫得厲害,見趙大夫始終不語,她輕道︰「不想說嗎?沒關系,總有辦法的。」

她拿起桌上的藥包,那是從趙大夫屋里搜出來的,她將殷紅的藥粉倒入茶碗內,拿起勺子輕輕攪動,不久清淡的茶水變成濃艷鮮紅,像血似的。

趙大夫瞳孔一縮,滿臉驚懼,呼吸越見急促,雙腿不停打顫。

他將藥材泡進蘭花醉中,取出曬干後,再混入風寒的藥材里,劑量很少,王嬤嬤接連喝上一個月才死去,他若一口喝下晴蘭手中那碗,必定立即暴斃。

他蠕動身子,一點一點往後退。「你、你……你想做什麼?」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你不要亂來,我是誠堂的大夫,伙計曉得我到這里,如果我不回去……」

「如何?看完病後趙大夫就離開啦,難不成病人還得負責大夫行路安全?」

「你不會、你不敢……你……你、你……」她只是小泵娘,沒有那麼大的膽量,他試著安慰自己,但……平日溫和的夏晴蘭,如今卻宛如索命羅剎。

「不敢?試試便知。」晴蘭淡然一笑。

趙大夫抖如篩糠,跪都跪不,癱軟在地,「你不怕……」

「怕呀,但王嬤嬤是為唯一的親人,她疼了我一輩子,卻死得不明不白,因此就算再害,這公道我也得親手替她討回來。」

晴蘭放下勺子,表情無比定,四目相對間,趙大夫明白了……她要自己的性命。

冷汗濕透衣襟,倏地,趙大夫跪著膝行到晴蘭跟前,他帶著哭聲大喊道︰「我錯了,求姑娘饒我吧,從此以後我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一句做人就能讓她不追究,天底下哪有這麼簡單的事?那可是一條性命、一個深愛她的親人!

「本以為趙大夫仁心仁術,是救人性命的,沒想到竟是催命閻王,不曉得在決定做這件事之前,趙大夫有沒有想過饒王嬤嬤性命?」

「我該死,姑娘把我送官吧,讓我坐牢贖罪。」趙大夫盤算著,東窗事發後,為顧及名聲,夏府必定會想辦法把自己撈出去。

「當我傻嗎?誰曉得趙大夫是不是人面廣闊,與縣官知府有幾分交情,許是前腳進去,後腳便出來,屆時我能耐你何?不如今日債今日清,以命抵命。」

「不要、不要……求求姑娘,不要啊。」

「不要?也行。說清楚是誰指使你的,我可以考慮網開一面,否則……我不介意連同你兒子一起送進地獄,黃泉路上有人相伴同行,應該比較不寂寞吧?」

她居然要他們父子倆抵命?

「別認為我在開玩笑,趙成文、金城賭坊……」

她連兒子的事都查得清清楚楚,所以她是認真的……她真的敢!

沒有退路了……磕頭上地板,「砰」的一聲,趙大夫痛心疾首道︰「小犬欠下巨額賭,賭坊說不還錢就要把他剁成塊,送到醫館給我當藥引,那是我的獨子啊,我怎麼能夠不救?我求爺爺告女乃女乃,沒人願意借錢給我,走投無路時,夏小姐找上門,說她願意出一千兩,要求是讓我想辦法弄死王嬤嬤。

「身為醫者,誰願意做這等違背良知的事?可那不是別人,是我的親生兒子啊……讓我下地獄吧,我來抵罪,求求姑娘放過我兒子,是我拿人錢財為人辦事,小犬毫不知情……」

她沒理會他的求情,只問︰「哪個夏小姐?」

舌忝舌忝干涸的嘴唇,趙大夫道︰「承恩侯世子獨女,夏媛希。」

夏媛希?為什麼?王嬤嬤不過一介僕婦,她竟願花上千兩銀子、動此心思,原因十……

靈光閃過,晴蘭滿心震驚,她知道那個「夏媛希」不是真正的自己,但一時也沒想到她竟會是……前世的夏晴蘭?

第五章  天上掉下的親事(1)

馬車上,承恩侯府的管事娘子坐在身旁,晴蘭沒說話,對方便也沉默。

晴蘭認得她,徐嬤嬤是祖母身邊最得用的管事,從年輕就跟在祖母身旁,前世出嫁,祖母本想讓徐嬤嬤跟著自己,後來徐嬤嬤生了一場急病,就此作罷。

她根本不想回承恩侯府,即使答應過王嬤嬤……但眼下由不得她點頭搖頭,侯府派出這麼大陣仗,便是插翅也難飛。

也好,她正想和夏媛希算算王嬤嬤這筆帳。

即使心知肚明,王嬤嬤只是個下人,夏媛希不會因此事受到太大教訓,但是要她什麼都不做?對不起、辦不到!

徐嬤嬤暗暗觀察夏晴蘭,眼中有幾分訝異。這小小丫頭居然這麼沉得住氣,半句話沒多問,一個眼神沒多給,無喜無樂也無半分驚慌失措?

細辨她的一舉一動,徐嬤嬤是個人精,怎會看不出晴蘭曾受過良好教養。

誰教導她的?王嬤嬤?不可能,王嬤嬤雖心善卻舉止粗鄙。王氏?听說她很早就不在了,所以是氣質天生?

不管如何,老夫人看見這孩子,必定會深感到欣慰。

徐嬤嬤只是個奴才,不懂得朝堂局勢,但听老太爺、老夫人說過幾嘴,倒比起旁的奴才明白。

賀巽深得皇帝看重,皇子們都想心拉攏他,可他一心侍君,不願站隊。

老太爺心偏,有意輔助二皇子,他希望藉由兩個孫女的聯姻,將賀巽和二皇子綁在一塊兒。

決定李代桃僵時,老太爺還擔心養在外頭的孫女兒會虧了賀大人,如今看夏晴蘭這番模樣……哪就虧了?

說句實在話,比起家里的大小姐,二小姐還略勝幾分呢,尤其是這副身段容貌,便是大小姐盛妝怕也不及,這下子老太爺、老夫人可以放心了。

「二小姐,到了。」徐嬤嬤輕聲道。

回神,晴蘭在徐嬤嬤的攙扶中下馬車。

跨進那扇朱紅大門,走入熟悉的園子廳堂,每走一步,心跳就越快,她理不清心中感覺,分明是再熟悉不過的地方,卻教她不安。

長得真好,雖說比起姿容,王柔兒更勝一籌,但這丫頭那通身氣度是王柔兒遠遠不及的,果然是留著夏家高貴的血液。

承恩侯滿意極了,他順順灰白胡子,與老妻對視一眼後問︰「晴蘭可認得字?」

「認得。」

再次見到家人,心有不服。她該為前世的自己打抱不平,該怨恨起這一家子,但是……

她深感哀傷卻無法生恨。

因為本是同根生?因為血濃于水?她不確定,現在的她更多的是無措。

「誰教的?」

「同村的一位大哥哥,他已經考上舉子。」

舉子?那學問必定不會太差,承恩侯更滿意了,「唸過什麼書?」

「論語、大學、中庸……科舉的書全念過,只是理解得不深。」

「女孩子家讀那些做什麼?有沒有念過女誡婦德?」承恩侯夫人問。

讀過的,在前世,但她搖搖頭,道︰「沒讀過,沒有人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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