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臣吉妻 第19頁

「不是我摳門,是老大給的聘禮太多,光那兩對大雁就夠教人側目,這會兒連皇帝賞的東西都要送出去,實在是……」白叔方搖頭嘆氣。

他長的很白,眉清目秀的,像個小娘子似的,連計較起東西,也和娘兒們一般無異。

「你傻啊,聘禮越多,夏家的嫁妝自然給得更多,到時隨著新娘一路進賀府,你說,老大是賠是賺?」

黑敘很黑,五官立體、眉濃目深,笑得陽光燦爛時,就見一口牙是白的。

「欸,有道理哦,你開竅啦?」

「拜托,是你腦子長洞,這麼簡單的事也想不通,難怪你爹不要你。」黑敘捅他一下,白叔方已經快兩個月沒回去了,家里竟連找也不找一下。

這還不是最糟的,最糟的是他爹根本不曉得白子當官啦,還以為他是成天到晚在外頭鬼混的紈褲,他那些兄弟姊妹甚至盼他死在外頭,別給家里丟面子。

「去!我爹不要我,難道你爹就要你啦?」

此話一出,黑敘低頭垂眉,可不是嗎?就算家里知道他當上官,還是沒人待見自己,誰讓他娘是寡婦再嫁,府里上下都傳著耳語,說他和將軍爹長得不像,說他肯定是娘親前任丈夫的種。

「算啦,別提這糟心事,去幫老大清點聘禮吧。」

「行!」肩膀一拍,難兄難弟一起往書房走去。

萬客樓廂房,賀巽幾人剛到,四空大師已經等在里頭,酒壇子空了大半,幾道好菜倒是沒踫,他是個酒鬼和尚,名聲不顯,但一身真本事。

賀巽坐下,四空大師從懷里掏出冊子往他跟前遞,道︰「季家得收拾收拾了。」

他干掉手中美酒,後嘖嘖兩聲又搖兩下頭,這酒和牽姝閣的狀元紅沒法兒,差多啦!

「季家?季尚書家嗎?」白叔方問。

「季家好得很,樂善好施,頗有賢名,大師不會是因為季家施米沒施到您的小廟,心理不平衡,想藉老大的手找人家麻煩吧?」黑敘嘻嘻笑著。

四空大師不理他,翻翻白眼直接把酒倒進碗里,又干了,他旁的不愛,就好這一口。

白叔方眼晴看著,心疼了,分明是牛嚼牡丹!那可是一壺十兩的念奴嬌,就這麼給吞了?

四空大師是賀巽考上狀元那年找上門的,他毛遂自薦,願意當賀巽的幕僚,幾次對話後,賀巽驚訝他對朝政的敏銳與熟悉,決心拜他為師。

四空大師不樂意,道︰「我收徒弟很挑。」

話雖這麼說,但該教的半點不藏私,他用心輔佐,認真教導賀巽揣摩帝心掌理朝政。

有他為助力,賀巽辦差事半功倍,深得帝心,尤其是大師搜集的資料,常透出不為外人道的內幕,順利幫他拔掉某些人的暗椿。

因此不管大師同意否,賀巽都堅持喊他師父,久而久之,雖沒有束脩,沒有行拜師禮,但一個堅持、一個默認,他們成了不像師徒的師徒。

細細讀過大師遞過來的卷子,賀巽寒聲問︰「上頭寫的可是真的?」

「還能有假,季蕤為討好皇帝,以處女之血熬煉丹藥,他至少殺害近三十名少女。」

「可惡!」白叔方一听,怒拍桌面。季蕤竟是戴著善人面具行惡之事的壞蛋,他倒要看看,他能瞞得過天下人耳目,能不能躲過天網制裁。

「這種人萬萬不能輕饒。」黑敘也道。

「他會得到該得的。」輕輕一句,賀巽定下季蕤的生死。

朝臣知曉皇帝沉迷道術,一個個都想煉丹上貢,豈知那些丹丸無助龍體康健,反倒會吃死人。

然皇帝對獻藥之人的恩賜,確實在京城造就一股風潮。

「季蕤善名在外,要是把他給‘處理’掉,你這酷吏的名頭肯定更加響亮。」四空大師夾一筷子魚柳,嚼了嚼又是嘖嘖兩聲,遠遠比不上百味樓,這飯館生意是怎麼做下去的?

賀巽微哂,他哪會在乎名聲?倘若在乎,就不會成為皇帝手上的刀,只不過……刀所指的方向,十有八九是他自己決定的。

「這名頭好著吶,我想要還得不到。」黑敘滿臉艷羨,他也想當酷吏呀。

「師父,這消息打哪兒來的?」賀巽問。

起初他並不完全相信四空大師的消息來源,非要命人調查清楚後方才動手,但無數經驗教會他,師父給的從來不是道听涂說。

「你管消息打哪兒來的,總之是再確定不過的事。現在你一出手,沒人可以全身而退,我能不再三勘酌?」

四空大師橫他一眼,這像伙年紀越大心機越深,他教導賀巽那麼多學問,他運用得最好的卻是坑人手段,眼看著他持之以恆地朝坑人坑人再坑人的這條路上穩步前進,想起那些被他坑得尸骨不存的人,他不得不抱以強烈同情。

「既然確定,師父很快就會听到季家的消息。還有,鄒大夫那邊……」

「你吩咐的事,他哪次沒有做好?紅的、黃的、綠的……各色藥丸,全在這兒。」四空大師從懷里拿出一只木厘,推到賀巽面前。

鄒大夫是個神醫,弄出來的藥丸能夠養身健體,令人耳聰目明,每回有人進貢新丹藥,賀巽都得想盡辦法掉包,吃過鄒大夫的「補體丸」,皇帝龍體越發強健,有時回過頭想想,皇帝相信丹藥能使自己長命百歲,他需要負一部分責任。

第五章  天上掉下的親事(2)

四空大師偏過頭,突地傾身向前,「說實話,你是不是皇帝在外的私生子?」

噗!一口水沒撐住,白叔方噴了黑敘滿臉酒。

怎麼可能嘛,別說長得不像,人家根正苗正,分明是已故忠勤伯的親兒子。

白叔方笑得東倒西歪,滿身狼狽的黑敘也忍不住噴笑出來,唯有賀巽仍然一本正經坐著,端起茶水,淡淡看著四空大師,「不是。」

「既然不是,人家想愛煉丹吃丹、愛自尋死路,你干麼想方設法,一門心思要他活?」

賀巽微哂,因為周鑫年歲尚小,該學的事還很多,他需要充裕的時間來看來听、來學習,來讓自己成為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他沒解釋,只是望向窗外,輕聲回答道︰「皇上必須活著。」因為時機未到。

皇帝諸事不管,國政幾乎全交到賀巽手上,有人批評他是權臣,有人說他包藏禍心,卻也有越來越多識時務的加入賀巽陣營,他需要權柄來完成未完成的事。

模模鼻子,四空大師沒追根究底,只道︰「成親後,找個時間到小廟坐坐?」

他說小廟是真的小廟,四合院宅子,大門上匾額寫著「小廟」兩個字。

小廟不招待香客,小廟藏書多到驚人,比起廟宇,小廟更像書院。

去小廟坐坐?賀巽徵有訝色,拜師至今四年,他也才進去過五、六次,每回過去,目的不是看書學習而是結識能人。

計算鑒稅虧空的廖師父,是在小廟認識的,擅長水利工程的田大師,在小廟里結緣的,善于佈兵的李長疆……

他眉一挑,喜色流露,「鄒大夫終于願意見我?」

打師父從鄒大夫那里取得各色藥丸後,皇帝原本被折騰得七零八落的龍體,一點一點慢慢修補起來。他對鄒大夫的醫術深感佩服,幾度想透過師父見鄒大夫一面,但對方不同意。

「人家是神仙,哪肯沾染俗事?」若非他面子大、臉皮厚,硬逼著當人家的「至親好友」,那些藥丸……賀巽想都甭想。

「不是鄒大夫,那是……」

四空大師笑道︰「你不是很想知道我怎麼會找上你,怎麼會腆著臉毛遂自薦嗎?」水到渠成,是該解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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