偽妾 第23頁

「初霜啊,」她忍痛起身,「你不懂……你我年歲相差無幾,經歷卻差上千百倍……你無論做什麼,都有父母做你的後盾,可我從來便是孤身一人……什麼都沒有的。」

什麼都沒有!

「你有我啊!」尹蔚藍怒極。

「就是因為這樣,我才必須要重新開始!」她面色堅決,「大哥,我不想繼續拖累你!」

說到底,十二歲那年的斷崖月夜,給他們都留下了太深刻的傷痕,這麼多年過去,依舊疼痛。

「誰說你是拖累!我是瘋了才會花四年去找一個拖累,我是白痴了才會千方百計為你隱瞞身份!你要做個了斷,好,我陪你,但不是用傷害自己做為代價!」尹蔚藍心緒大亂,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的那個晚上,「你明知道我見不得你受一點傷……你的刀分明是劃在我身上!」

「大哥……听我最後一句……日後,我什麼都依你。」失血過多讓蘇清妙的暈眩感越加強烈。

「蘇、清、妙!」他咬牙,「我警告你,你動一下,我要你後悔終生!」

她是瞎了還是聾了,他揪心的疼她听不到也看不見嗎……

蘇清妙望向他憤怒的眼,悵然若失,「大哥,你是在威脅我嗎?你相信我,這真的是最後一次,從今以後,清妙只是你的妻和妹子,再不會自作主張。」

話畢,又是一道血花,她的右肩已然血肉模糊。

死咬著唇,她臉色慘白,卻是一字一頓地道︰「第三刀,還兒時養育之恩,文湘芸已死,我蘇清妙與月魔殿從此再無瓜葛!」

每一個字都宛若千斤重,敲擊著眾人的心。

鵝黃身影早已血跡斑斑,搖曳如風中枯葉。

「清妙!」尹蔚藍瘋了般地沖了過去,攬住她無力的身子。

「大哥……我沒事,」她強忍疼痛,「只是……失血過多。」她一心與月魘殿斷絕關系,下刀雖不留情,卻也知避開心脈,她還有自己的人生,她還要跟大哥相守一輩子。「從此,再也沒有什麼藏寶圖……真真假假……什麼也沒有了。」

文初霜這才從震驚中回過神,狠狠地瞪了符冰冰一眼,「剛才的一切,你都看、︰」71︰」

符冰冰早已驚丟了魂魄。

「滾!再讓我看見,就是你的死期!」

尹蔚藍望著眼前蒼白的容顏,第一次有種想掐死她的沖動。她怎麼可以面不改色的揮刀刺向自己,她知不知道她每劃一刀在身上,他都比她疼上一百倍,每一刀都以加倍的力量割在他的心上。

「大哥……我終於不再是文湘芸,但……我是你的湘兒,永永遠遠……都是你的湘兒。」蘇清妙氣息有些不穩,卻難掩她眼中的光彩,這一刻,她的笑容輕松而真摯,發自內心。

「傻瓜……傻瓜……」尹蔚藍幾乎滿目都是她鮮血的顏色。他放在心上呵護的小花,為何總要這樣折磨他?

湘兒。……

這那里是他的湘兒?

他的湘兒喜歡穿一身淡紫紗裙,像春日里最嬌俏的一只粉蝶,眼前的蘇清妙,如一只浴血的鳥兒,哪里還有當日的朝氣。

十二歲的文湘芸,鬼門關前走了一遭,命是撿回來了,可身體卻再也無法恢復從前的健康。如今,她揮刀前,可曾想過他的心情,她是要他活生生疼死嗎?

一閉上眼,便是月色下她決絕地躍下山谷,消失在風里。

那一夜,不只是她一個人的惡夢!

尹蔚藍猛地睜眼搶過她手上的匕首。

「大哥!」蘇清妙驚叫,卻已攔不住他揮刀的右手。

剎那間,他左肩血流如注。

「大哥……」她掙扎著起身,方才那般的疼痛她都沒有掉一滴眼淚,如今卻對著他的傷口泣不成聲,「大哥,你這是做什麼……你存心要我難受是不是?大哥!」

三刀已畢,尹蔚藍卻仍然緊握刀柄,面色冷峻,與平日愜意的他判若兩人,低沉的嗓音傳遞著他不輸於她的執拗。

「我說過,你必定後悔終生。」

她敢自刺三刀,他便要剌六刀,他也要她嘗嘗心如刀絞卻無能為力的滋味,看她還敢不敢這樣傷他,傷自己!

「大哥!」蘇清妙忍痛握住匕首鋒利的刀身,血水順著指尖流淌,她卻已麻木到沒有任何感覺,心像被撕碎一般難受。「大哥,我後悔了,我真的後悔了!三刀已畢,我們平了,你再刺下去,你的手就要廢了!大哥!」

「你……心疼了?」看著她鮮血淋灕的雙手,尹蔚藍終究心軟地松開匕首,只是眼卻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淚漣漣的容顏,「你還有心嗎?能體會到我的感覺嗎?清妙,是你逼我的。你自幼便是如此,倔起來誰的話也听不進去,我阻止不了你,我不知道怎樣做才能讓你明了當年我心中的痛!」

斷崖上的月夜,是藍衣少年撕心裂肺的悲慟,那一晚太過慘烈,也太過沉重,被夢魘糾纏的不只是她。

「我知道了……大哥,我知道你的痛……我知道……」淚和血混到一起,蘇清妙已經不知道哪些是自己的,哪些是他的,只知道自己這一次真的錯了,錯估了他的心、他的情、他的付出。

若是知道大哥會為她如此自殘,她便是背著那所謂的藏寶圖過一輩子,也不願意給他這樣的機會。

她終於體會到他心中的痛,痛不欲生,卻又寧願從未嘗過。

「大哥……我答應你……再、再不做傻事……你也要……」

昏眩襲來,蘇清妙死撐著不肯閉眼,堅持要听到尹蔚藍的承諾。

「只要你遵守承諾,大哥亦然。」

不忍看她疲憊的硬撐,他大掌覆上她的雙眼。

「睡吧,我在這里。」

「你的……傷……」

「不礙事。」

「大哥……清妙一生……心里只你一人……,你萬不可……不可再……」

「我懂。」懂她的心,所以不忍傷她,可她又怎能以這樣極端的方式來傷害自己。

終於到了極限,失去意識前,蘇清妙只記得眼前的一片血紅……

大哥,對不起,對不起……

湘兒還記得你唱的曲——

連姻緣,與君相約共百年,若誰九十七歲死……若……若……

「派人去請大夫。」鄔亦菲鐵青著臉望著眼前一對浴血鴛鴦,冷聲吩咐早已傻掉的周亮。

而文初霜則久久不能行動。

她真不敢相信,這兩人……是瘋子嗎?

蘇清妙也就算了,怎麼連尹蔚藍也跟著發瘋?

這就是爹說的「情」嗎?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她寧可再中一次寒毒,也絕不敢踫這個字了。

晨光破曉,空氣清新。

意識一點一滴的凝聚,蘇清妙緩緩睜眼。

她下意識向身側伸手,卻發現空無一人,隨即,一抹青色映入眼簾,她一怔,抬頭,對上淡漠卻絕美的容顏。

「啾啾!」

金色的小鳥在來人肩頭打著招呼。

「師姐,」蘇清妙艱難地笑了笑,「你還在啊……」她想起身,肩頭卻彷佛有千斤之重,動彈不得。

「還認我這個師姐就別亂動。」鄔亦菲面無表情,聲音平靜無波。

第9章(2)

慘了!

上一次師姐露出這個表情,正是師姐夫羽昶歡出事的時候,這證明……師姐正在生氣,生很大的氣。

苞誰?

……她嗎?

蘇清妙眼角余光掃過肩膀上的傷——這個包紮的手法她再熟悉不過。

「他呢?」枕邊還留有熟悉的氣息,他該是剛走不久。

怎麼不好好休養?他的傷一點也不比她輕。

鄔亦菲冷笑,「他去外面『修身養性』。」

臨咦?

見她露出迷惑的神情,鄔亦菲在床畔坐下。

「他一見你就有氣,又舍不得傷你,只好避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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