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字回時 第2頁

忙忙碌碌討生活的人,大概都有他這樣的感受吧。每天十幾個鐘頭的匆匆來去,除了長期的疲乏,短暫的物質滿足,精神卻一片空虛。而他選擇了電台,喜歡在這樣一個如水的月夜里,听著一個溫柔的聲音細細地講述著一個又一個陌生的故事,卻可以引發一陣又一陣熟悉的共鳴。

被汗沾濕的頭巾,不知什麼時候從頭上滑落,掉在這一片觸手可及的黑暗中,卻好像一朵綻放在春天的花,搖曳著,大概是他故鄉的大山在呼喚著他吧。

他笑著,眯著眼,很久沒有回家了吧?

深夜的居民樓里,鍋碗瓢盆依舊發出刺耳的撞擊聲,間雜著女人的謾罵聲。

男人疲憊地收拾著破碎的瓷片,抬起頭,望著烏黑的牆上歪歪斜斜掛著的掛鐘,上面的指針很掙扎地爬到了十點鐘的方向。他輕輕地嘆了口氣,用抹布抹了下手,然後走到木桌前,旋著一台袖珍收音機,整點的報時過後,一曲熟悉的《TOGETHERAGAIN》,輕柔地飄進了兩顆因為生活而無奈的心里,蕩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漣漪,慢慢地向四周擴展開去。

「……Feelingyourlipsclosetomine,

PrayingtoGod,

Hopingsomeday,

We'llbetogetheragain……」

「怎麼八百年也不見換個曲子?」女人一邊挽起袖子準備開始干活一邊發著牢騷,只是語氣已經較之剛才,舒緩許多。

男人笑了笑,隱約有一絲解月兌。他繼續收拾著那些大戰過後的殘破器具。

DJ依舊也是八百年不變地用著歲月沉澱過的聲音講述著一個或許淺薄或許深沉的情感故事。女人也在唏噓中開始平靜下來。

突然她用骯髒的手抹了一下臉,哽咽著︰「你以前不是這樣的……那時你……會給電台寫情詩……」

然後蹲在地板上,歇斯底里地哭著。

男人卻笑了,熟悉的她又回來了。

他放下手上的忙碌,向她走去,用寬大的肩膀摟著她。

「我以前可是校花,那時多風光呀,那個某某某追我追得可勤了,那個某某某每天一束花的……我干嗎就選了你這窮教書的……我討厭這該死的電台……」女人的小拳頭敲打著男人的胸脯,卻有著一絲小小的甜蜜。

男人把所有的責備都承擔下來,認著莫名其妙的錯誤,卻覺得心里有著許久不曾有過的輕松。他們都累了,在這忙忙碌碌的生活中,都累了。

曾經的諾言漸漸變成了生活重負下束縛他們的繩索,再也解月兌不開。戀愛時的甜蜜也慢慢被生活的無奈折騰得不見蹤跡。只有那些往日的情懷,會在一些不經意的溫柔中被小心翼翼地回憶著。

而他卻希望,他們能夠一直一起走下去,或許爭吵多于擁抱,或許疲憊多于親吻,但是只要是同樣的兩個人,他希望,不要放棄,永遠不要放棄……能夠遇見一個心動的人,太難太難,所以再辛苦,也希望能夠堅持。

空中的電波依舊在寧靜的夜晚里在每個孤寂的心靈中傳播著,用或許已經古老的方式,說著你的、我的,或許是他的故事,或許方式已經過時,可是,情感的故事依舊流行,無論何時。

第1章(1)

角落里的空調發出細微的運行聲,理發師修長的手熟練地在一簇簇油黑發亮的長發中旋轉,于是,一縷一縷青絲飄落,匍匐在地上,了無生機。

「小秦呀,不是我多嘴,你每年都要傷我一次心呀,這麼長這麼漂亮的頭發真的很難得,你為什麼總是要剪呢?好可惜的……」理發師一邊擺弄著發絲,一邊發著牢騷。

痹乖坐在椅子上的女子,閉著眼楮,「不是每年都這樣嗎?你的適應力這麼差呀。還有不準叫我小秦,你不惡心我嫌難听。」

「真無情!好歹我幫你剪了十來年頭發了……」理發師開始細細回顧他們的交情歷史。

「好了,你看看有沒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我再修修。」他幫女子抖落了披巾上的碎發,然後小心地解開披巾。

「不了,反正每年都這樣的發型,我沒有什麼不滿意。」女子付了錢,轉身就走了。

剩下理發師在店里抓狂,「什麼叫每年都這樣的發型,明明是你自己挑的,又不喜歡改變,還說得我好像只會剪這種發型一樣,秦淮,你、你,我明年再幫你剪頭發,我就不姓何!」

秦淮站在五光十色的理發店招牌前,隱約听著里面的咒罵聲,笑了笑,「真這樣的話,你早就不姓何了……」

四點哦,似乎該回電台準備一下晚上節目需要的材料了。她習慣地拉了拉頭發,才發現自己原先長及腰際的頭發,卻只剩下披肩的長度。真不適應哪。算了,慢慢就習慣了。她一邊安慰著自己一邊往隔著一條街的電台走去。

路兩旁的楓香樹青翠而靜謐,陽光的金粉一束束從葉梢間穿過,落在安全島的小草上,目光隨之移動,還可以看到酢漿草新開的紫色小花,小粉蝶在花上飛舞。秦淮沿著林走著。下午四點的街道,空氣有點髒,交通有點亂,不過比起那些下班的高峰期已經好多了。

繞過街角,可以隱約看見「合德經濟電台」的金字招牌在陽光的映射下發出眩目的光芒。秦淮輕輕拉開不銹鋼大門,習慣性地想朝著收發室的窗口和看門的老劉打招呼。

而今天卻沒有看到老劉那長滿皺紋的笑臉,只看到一個穿著不合身的綠色制服的高個子。只有一米六的她大概要仰起頭才能看到他吧,秦淮想著。

他正和老劉說著話,他的身邊是一輛老舊的自行車,車後架上綁著一個綠色的大布袋,上面若隱若現可以看出是「中國郵政」四個白色字樣。

哦,是個郵差吧。她打量著。

老劉大概看見她了,熱情地叫著「秦小姐」,她笑著回應「下午好。」

想轉身進辦公大樓。老劉又急急忙忙叫住了她︰「秦小姐,您等一下。」

「什麼事?」她止住了腳步,回頭看那個一直模著自個光頭的和善老人。

「是這樣的,正好小孟來送信。我這兩天鬧風濕,腿腳不靈光,想請您幫忙把大伙的信帶過去。」老劉覺得麻煩了人,很不好意思。

「好呀,正好我有空。」舉手之勞而已,她很爽快地答應了。

看老劉興奮地跑回那個叫小孟的郵差身邊,嘀咕了兩聲。那綠色的身影就忙開了,從布袋里井然有序放著的一大疊信件中抽出屬于電台的那一大部分,想了想,又向老劉說了什麼,老劉笑著跑進收發室,出來的時候手上多了一個塑料袋。

郵差把信小心地裝進塑料袋,然後向她走來。走近了她才看清楚他那張臉,大概只能用「平淡無奇」四個字來形容,唯一可取的是那寬厚的肩膀和足夠鶴立雞群的身高。她觀察之後得出結論。

他把裝著信的塑料袋交到她的手里,和氣地說︰「信太多了,不太好拿。」

她點點頭,他也沒多說什麼,轉身走向那輛自行車,和老劉打了聲招呼,就推著自行車,出了電台的大門。

秦淮卻一直傻傻地站在原地,她知道自己的行為已經引起了老劉的關注,卻不能按照自己所想的那樣,也轉身從容地離開。

好奇怪哦,從那個郵差身上,她居然聞到了一股飯香。是飯香,不是小說里常寫到的那種青草味或者是古龍香水味,也不是更抽象一點的陽光味道,真的是她每天吃的大米飯剛煮熟時發出的那股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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