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君盟 第2頁

車到「大都會」時,桑桑已在門外等候。她打理這家夜總會已有八年之久,雖然年紀不大,亦是一位聰明女子。她為範丞曜清了二樓的場,只單他一個用餐。只是範丞曜倒不領她的情來。他今日心情不好,隔著二樓的玻璃,看到街上人來人往,他一個人坐在上千平方的地方,轉頭對阿笙說︰「去一樓。」

阿笙不贊成,直說不妥。範丞曜倒是笑起來,有什麼不妥的,他跨步向一樓走去。桑桑與阿笙面面相覷,只得隨著他下了樓。盡避範丞曜要在一樓用餐,為了安全起見,阿笙讓桑桑挑了一個不太引人注目的角落,角落獨立與外界隔開,中間一張雕花的檀木屏風,桑桑拿著菜單出來,竟發現自己手心全是汗,範丞曜喜怒不形于色,當真是伴君如伴虎。

經過廚房的時候,桑桑听到有人叫她。她轉過頭去,看到門外站著一個拿著托盤的女子。桑桑在里面,看不真切,亮光打在女子的身上,如加上一道白光。女子在光暈中輕笑,只是這笑聲,桑桑是極熟悉的。她迎了上去,心里好奇,她早上請了假,這會怎麼又回來了?

桑桑踏出房間,不經意用手擋了擋光線,嘴里嘀咕一句︰「怎麼是你?」

梆薇蘭輕聲一笑,她穿一件藍色上衣,短發齊齊到耳邊。桑桑睇了她一眼,眼神有些不悅。葛薇蘭知道,她埋怨她來這里上班還是一副學生打扮。可她本來就是學生,在復旦工學里學新聞。

「你不是請假嗎,怎麼又來了?」桑桑問。

桑桑還沒有來上海前,是住在一個叫里鄉的小鎮上。她與葛薇蘭從小便認識,桑桑比她大上幾歲。葛家是舊式的地主家庭,只是家道中落。葛薇蘭的母親過世得早,父親後來娶了繼母,繼母自然不大管她。葛薇蘭落得清靜,好在母親娘家還算殷富,她亦可以北上求學。但她素來好強,拿了學費自然不好意思再向母親家里人要錢,因此在桑桑這找了一份差事,以支付每日生活起居,生活也還過得滋潤。因為父親熱衷賭博,葛家早已剩下空殼。葛薇蘭自來到上海讀書後,她與父親的關系也不那麼密切了。

梆薇蘭听桑桑這麼一問,笑容一暗,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啊。今晨有人來給她報信說,在賭場看到父親,因為沒有錢還賭債,被人趕了出來。葛薇蘭倒也不吃驚,父親是年初才到上海來的,他們也見過幾次,見面的原因,多半是因為他沒有了錢。她向桑桑告了假,才追去找人,根本沒有父親的蹤影。這才意興闌珊地回了這邊。

桑桑心里盤算了一番,安慰她說道︰「說不定看錯了也是可能的。你們現在關系不比從前,他要去賭也是他的事,我看你幫得了他一次兩次,總不見得能幫得了他一輩子。你啊,還是多關心一下你的學業,」她話題一轉,「難得請個假,怎麼不直接回學校去?」

梆薇蘭一笑置之,以後的事情自然留到以後去煩惱,她反正樂觀。嘴里與桑桑貧道︰「有個賭徒的父親,身為女兒的只有任勞任怨多賺些。」

桑桑哼笑,無奈地搖了搖頭,說道︰「我看你啊,還是趕緊找人嫁了是正經。」

第1章(2)

二人正在說笑,廚房里端出幾杯COFFEE來,冒著熱氣。伙計放在櫃台上,葛薇蘭去看單子,上面一一寫來幾桌幾桌,最後剩下一杯,卻是沒有記錄。她偏頭用眼神向桑桑詢問,桑桑指著檀木屏風的後面,說︰「送到26桌去。」

梆薇蘭見她說話的神情與以往不同,不由得朝屏風後瞧去。只見綽綽影影有人影晃動。她才到這里來上班,心思也極是單純,領一份工線,做自己分內之事。其他一切也並不多問,她知道桑桑替人打點這里的一切,至于是誰,她從來沒有問過。葛薇蘭將COFFEE端到26桌的時候,範丞曜從報紙里抬起頭來。四目不期而遇,葛薇蘭心中突地一緊,看他目光炯炯,卻似附上了薄冰,讓人心里生出寒意。她故作鎮定地說︰「請慢用。」

她這邊只是稍微這麼一頓,阿笙那邊已是防患于未然,猛不防向前跨出一大步。葛薇蘭沒有料到旁邊突然躥出一個人來,拿著杯子的手正準備放下,指間微向前一傾,咖啡色的液體自杯中溢出,濺在她的手上,突然被燙到,隨後是「 啷」一聲,杯子跌落在桌子上。她不由得輕叫了一聲。

她輕叫倒不是因為指尖被燙到,而是她看到咖啡濺在了範丞曜的衣服上。雖是黑色,但是濕漉漉的極為明顯。她忙拿起桌子上準備好的餐紙為他擦拭,還不停地說著對不起。可在她看到他的眼神時突然明白,全是白費啊。

範丞曜已經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臉上全是不悅的表情,是非常不悅。

阿笙已經嚷開了︰「你長沒長眼楮,怎麼搞的?」

範丞曜當然知道她會打翻杯子,是因為阿笙突然從後面走了上來,可是他還是有一種說不上來的不悅。難道是因為她臉上的驚恐表情?他實在是不明白,自己不過是從報紙里抬起頭來,她竟一臉驚恐之色,會不會太夸張了一點?而他一向不喜歡這樣造作的女子。

梆薇蘭知道自己理虧,不得不軟下聲來向範丞曜問道︰「沒有燙傷你吧?」他並不表態,沉著一張臉,似厭倦與她說話一般,並不理她。葛薇蘭心里暗叫了一聲糟糕,拭探性地問著︰「要不要去醫院看看,我不是有意的。」阿笙恨恨地向她看來,她怕對方以為她在推卸責任,擺了擺手,語無倫次地說︰「我不是推卸責任,我會負責的。」

範丞曜牽了牽嘴角,問︰「那你打算怎麼負責?」

「啊?」葛薇蘭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雖然她的確是有隨隨便便說說的嫌疑,但是他這般嚴肅地來問她,就如考試作弊被當場抓住一般,她臉一紅,說︰「我會付醫藥費啊。」哪知那人並不領情,反倒冷哼哼地一笑。

梆薇蘭心里一窘,想著到這里來的人,哪會付不起那點醫藥費。但是自己本是一片好心,不由得心里生出憤怒來。

好在桑桑即時出現,將她向後一拉,四兩撥千斤地說︰「新來的,還不懂規矩。」

外套已不能再穿,被範丞曜月兌在一邊。從他月兌下外套以後,葛薇蘭心里就明白了,里面的衣服一點打濕的痕跡也沒有,敢情他是在拿自己尋開心?她一句話還沒說出來,桑桑忙拉住了她,扯著她向外走。一邊問她︰「怎麼這麼不小心?」

梆薇蘭哪里有心思去答她的話,只怨道︰「他分明是故意的。」

「你就當你拿這一份工錢,亦包括被他罵吧。」

梆薇蘭跺了跺腳,心里雖是不平,也只得忍了。服務生也有服務生的尊嚴,葛薇蘭再不去26號。

因為下午和晚上都有課,葛薇蘭提早回了學校。

晚上九點的時候,葛薇蘭趴在桌上,台上教授講得眉飛色舞。她一個字也听不進去,她從小沒有受過什麼氣,今日突然讓人擺了一道,心里有些煩躁,不痛快。細想一下,那人似乎也並沒有與她多說幾句話,只是幾個眼神,她便覺得有氣。這樣才叫人更加氣憤,更糟糕的是,她氣到如今,肇事者壓根毫不知情。多麼讓人生氣啊!

今晚是連堂的歷史課,正講到漢高祖劉邦如何籠絡人心,如何得到天下。天啊,葛薇蘭忍不住哀怨起來,下課鈴聲已過了十分鐘,歷史小老頭一點也沒有宣布放學的打算,漢高祖如何得到天下關她什麼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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