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恕罪,微臣救駕來遲。待微臣掃蕩這群賊人,再向皇上請罪!」
宋觀塵說話的同時,追在他後頭的十名手下已然趕至,戰力陡增,將刺客又逼退一大段。
但……心髒稍稍歸位的正霖帝覺得五髒六腑又要翻攪起來,因為又見賊人隨手砸破藥丸,紫色毒煙無邊漫開。
正霖帝絕望地以為,前來救駕的宋觀塵人馬很快就要倒下大半——
結果,並沒有。
將皇帝護在中心的十多名御林軍侍衛怕毒煙飄來,遂拉著皇帝的坐騎一退再退。
但即使退得遠遠躲在另一方巨石後,帝王兩眼依然炯炯有神,瞬也不瞬看著他的皇城大司馬領著眾人殺敵。
那銀白薄甲的剽悍身影毫無顧忌地沒入紫色毒霧中,銀槍上的一簇紅櫻成了最搶眼的一點。
殺聲震天,沖將過來又沖將過去,慘叫聲不絕于耳,卻再不見任何一名刺客近身。
帝王于是明白了——
他,已然安全。
第十章 謀妻當自強(1)
「這幾日先搬回定國公府養傷,別讓你祖母擔心。」宋定濤下朝後讓隨從將馬車直接拉到嫡子的侯府宅第,探望宋觀塵的傷勢。
「若不要祖母擔憂,就別把孩兒受傷之事告訴她老人家,父親替我瞞著便是。」傷者並未虛弱臥榻,而是略顯拘謹的端坐在院落內的雅軒。
正霖帝秋狩途中遭刺殺一案發生于前日,宋觀塵事先自然清楚所有來龍去脈。
上一世,毫不知情的他並未出現,皇帝最後雖逃出生天,但隨行的御林軍幾被滅盡,大統領範升奮戰至最後,撐到京郊駐軍趕來馳援才倒下,最終殉職。
這一世,他跳出來救駕,左臂與右腿各挨一刀,這兩道傷是他故意挨的,相信掛點彩搏帝王垂憐,有助他之後欲行之事。
宋定濤實不知該如何與自己唯一的嫡子相處。
記得孩子稚齡時頗愛黏著他,也不知從何時起,孩子像一下子長大了,在他面前變得越發持重少言。
老實說,身為一名父親,他已無法對這般優秀的兒子要求更多,只能暗自月復誹正霖帝,都怪皇上太過偏愛他宋家的大郎,封爵便算了,竟還御賜侯府!
特意御賜的宅第若然不住,豈不是打臉天子?
可皇上此舉根本是在「拆散」他們父子之情,其心可議!
壓下對帝王不滿的意緒,宋定濤面容微繃。「傷勢如何?昨日為父讓人送來的上等金創藥可用了?我那里還有幾瓶上好的內服藥,能補氣補血,回頭再遣人送來。
「府中亦有上等的藥,父親無須勞煩。」他很快拒絕。
雅軒內的氣氛一下子變得沉滯,宋觀塵明白問題出在自己身上。
此時此際忽然想到在絲芝小院那一夜,他對那座小院的主人坦然交底,不僅僅是那些丑惡,骯髒的遭遇,更包括被救回後必須隱忍的心境……
女子那雙杏眸涌出的籃箏佛流進心里,不知不覺間將他內心凍寒多年的一角浸暖,而道出一切,有了「知心人」,他渾身變得輕飄飄,好像從里到外、從頭到腳都被滌盡。
幸得候爺重生,那這一世侯爺便與令尊大人重修舊好了是不是?「重修舊好」怕是不能夠。
但,父慈子孝之類,他可以試著配合。
清清喉嚨,他放緩語氣,「孩兒這里有宛姑姑以及幾位大小避事照看,宮中亦賞賜不少良藥,不會有事,倒是父親瘦了許多……」
宋定濤費了好大力氣才將受寵若驚的表情掩下,亦假咳兩記清清聲音,道︰「為父無事,每日三餐食欲甚好,進得甚香,不過你祖母卻是正餐少食,偏愛甜品,勸不听阻不了,實在心疼。」
提到祖母,宋觀塵心口不禁一暖。
上一世他十二歲出事,歷劫半年歸家,祖母大人早為他哭瞎雙眼、哭壞了身子,之後不過一年光陰,老人家便病筆離世。
這一世他已及弱冠,祖母依然健在,他若特意回定國公府,十有八九都是為了探望已近七十高齡的老人家。
「孩兒近日會再回定國公府探望,屆時再勸勸祖母。」這兩年,向來精明的老人家也常犯糊涂,令他很是牽掛。
宋定濤一嘆。「也就你說的話,你祖母還會听進一二。」
是啊,因為他在老人家心里是最最金貴的嫡長孫,祖母大人疼他若性命,他的話對老人家而言舉足輕重。宋觀塵近日常想著,如若他的寧安侯府有了當家主母坐鎮,一切妥妥貼貼,穩穩當當,他也許就能把祖母接到侯府奉養。
他想,祖母大人與他相中的那個姑娘,相處起來應該挺合拍。
這一邊,宋定濤內心很是納悶,總覺得兒子似乎哪里不太一樣。
這「不對勁」的感覺是朝好的方向發展,宋定濤納悶歸納悶,卻也生出幾絲欣喜。
此際,敞著兩扇門的雅軒外出現一名管事,神色略顯倉皇、匆匆來報——
「稟國公爺,稟侯爺,皇上偕皇後娘娘微服來訪,聖駕已到侯府門前。」
身為國丈的宋定濤倏地從紅木雕花圈椅上立起,學里率先浮出的思緒非常「大逆不道」,也非常「亂了套」——
那皇帝老兒要了他宋家嫡女還不夠,還想來搶他的兒子當兒子嗎?
不管宋定濤怎麼想,反正他這個國公爺依舊還是得趕去迎駕。
不僅宋定濤一個,連宋觀塵亦帶著傷臂、拖著傷腿,陪父親大人跪在侯府的前院大廳恭迎聖駕,結果是讓微服出宮的帝後又驚又痛,連忙吩咐左右將護駕有功的宋觀塵扶起,一扶又扶回寢居院落里。
宋恆貞甚至親自將他按回榻上,執著他的手,淚眼汪汪的。
「臣無事,全為皮外傷罷了,傷口是深了些,卻非傷筋動骨,過幾天就能痊愈,皇後娘娘別為微臣過分擔憂啊。」宋觀塵邊說邊試圖再坐起,但這一次肩上多了正霖帝的手,不能抵抗,只好安分靠回迎枕上半臥半坐。
偌大的寢房中,他被迫半躺著,他家的皇後長姊落坐在榻邊並輕握他一手。
正霖帝立于榻側,他家父親大人則陪在皇帝身旁,所有隨侍的宮人宮女以及侍衛皆候在外間廳堂和院子內外。
直到皇上在離榻邊最近的一張圈椅撩袍坐下,宋定濤才跟在一旁陪坐。
帝王的關懷確實真切,但重中之重的部分在後頭——
「關于此次行刺,朕已看過皇城軍司和刑部送上的折子,大致明了了,只是愛卿是如何得知賊人必使毒煙,竟能事先服下解毒丸?」
宋觀塵道︰「回皇上,皇城軍司在錦京內外安置著無數個暗點,用來收集各方消息,那一日臣接搜密報,事關紅蓮明宗教的余黨,此教派頂著大義凜然、佛愛眾生的表象,私下干的皆是骯髒勾當,三年前皇上下令禁教清剿,臣當時與他們交過幾次手,紫霧毒煙是紅蓮明宗的教徒常使的技倆,得知對方底細,為防萬一,臣自然是要隨臣救駕的屬下們先服用解毒。
「幸得前些時候太醫院那邊剛制好一批常備藥物送來,多是治刀傷劍傷、跌打損傷的外用藥,其中卻還夾帶三大盒解毒丸,也不知是太醫院里的哪一位這般用心,此次恰好起了大作用。」
解毒丸是宋觀塵事前便備妥的,將這事推到太醫院頭上,他相信太醫院的人不會傻到把這功勞往外推才是。
丙不其然,皇上聞言立刻將太醫院稱贊了一番。
宋恆貞擦干淨眼角淚水,親眼見到人她稍能安心了,終于破涕為笑。「也是阿弟見事甚快,才听到一些零碎消息就能拼湊起全貌,猜出紅蓮明宗的余孽欲對皇上不利,當真天佑我東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