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雨浥輕塵 第8頁

倘若是在草原上,她每每見到別人射殺動物,都會出手阻攔。到了這里,她即便無法阻止別人,至少可以管住自己。

「我瞧你這副樣子,根本不像是來狩獵,倒更像是來這林子里散步的。」淡然的聲音自身後傳來。

她暗自一皺眉,腦海中閃過四個字︰冤家路窄。

「照你這個進度,只怕到了天黑也獵不到一個獵物。」

她的確是沒料到他也會入到林子里來,詫異之余,逢上他嘲弄的目光也只是從容一笑道︰「獵不到也沒關系,我原本就不善于此,刀弓圍獵本就是屬于男子的世界。」

東方離好笑地看了她一眼。她說出這樣違心的話,居然也能做到面不改色,實在讓人很佩服。

「那你為何又同意跟進來?我瞧著,也不像是擔心皇命難違。」

她神色自在地回道︰「我只是好奇這皇家的獵場是何模樣,所以才跟進來瞧瞧而已。獵不到獵物才是正常,我一個不相干的人,可沒有搶走小王爺們風頭的本事。」

東方離眼中浮起一抹思量的神色。她的巧舌如簧他並非是第一次見識,但每次的理由總能堵得別人說不出話來,想來還真是不簡單。

一只灰兔自林子里跳躍著跑過,他拉弓上箭,一箭直奔那小東西而去。

玉哲也瞧見了,眼疾手快,緊隨著一箭射出去,剛好擊中他的箭,將箭柄劈成了兩半,墜落在了半途中。

他擰眉睨了她一眼,見她的注意力還停留在那蹦蹦跳跳的小東西身上,眼中是一片的溫暖光芒。

靶知到他的不滿目光,她側臉看了過來,沖著他揚眉一笑,難得一見的俏皮。

「又是技拙失了準頭?」

她毫不慚愧地回道︰「是啊。何況那總是一條小生命。」

他自嘴角撇出一抹不以為然的笑,回道︰「婦人之仁。」

她原本就是女子,懷有婦人之仁有什麼不對?

不似他,戰場殺戮,活生生的人都是刀下祭品,更別說一只小小的畜生。

道不同不相為謀,他既是瞧不上她的婦人之仁,她躲他遠一點便是。

「不打擾王爺您狩獵的雅興了,我走這邊。」她掉轉了行路的方向,駕著馬自他身邊越了過去。

其實她還有別的事要辦,實在不該在這里與他耗費了時辰,耽誤了正事。

有些出乎意料,他並沒有出言阻止她,側目看了一眼,便駕了馬朝另一邊行去。

玉哲一路騎著馬,行至一處無人處,四下又望了望,才放下心來。

然後一揚馬鞭,策馬突然加快了行進的速度。

前方是一片雜草叢生的林地,她在心中忖著,那里草生得厚,想必摔下來也不會傷得太厲害。

于是做了個深呼吸,松開手里的韁繩,馬兒便想月兌了弦的箭一樣躥了出去。而她身下失重,一頭自馬背上栽了下來。

有道人影自她身後飛掠而至,卻仍舊是晚了一步,眼睜睜地看著她摔到草叢里去。

他疾步奔了過去,蹲到她身邊,小心地將人扶起來,皺眉詢問道︰「怎麼樣?傷到沒有?」

玉哲一見是他,心中免不了一陣懊惱。看來他還真是纏定她了,她走到那里都能踫到他。

「沒事……呀!」腳踝處傳來一陣刺痛,疼得她痛喊一聲。

他伸手去檢視她的腳,放輕力道一捏,就見她額頭有大滴冷汗滑落下來,可見是傷得不輕。

「隨我回去。」不作遲疑,他欲伸手抱起她。

她疼得冷汗直流,卻不忘推辭道︰「王爺,于禮不合。」

他冷眉瞪了她一眼,不悅道︰「你的腳只怕已經傷到了筋骨,又何必還拘泥于這些世俗的禮教?」

其實此刻她心中也是懊悔不已。原先只是想隨便摔一下,弄得滿身狼狽再回皇上那里復命,好讓外人覺得她的確技藝了了。誰知道會一時失了分寸,竟真的傷到了自己。

「還是攙著我就好。」她靠半條腿的力量顫巍巍地站了起來,額角的冷汗越發流得厲害。

他不再同她廢話,直接將她抱進懷里,動作迅速地回到馬旁邊,小心地將她放了上去。

自己則緊隨著躍到她身後位置。

「王爺……」

他撂起韁繩,十分干脆地道︰「少廢話,你再多言,本王就治你一個大不敬之罪。」

玉哲此刻也不想再多言,因為他已經策馬奔馳起來。她置身在馬背上,如果不想掉下去摔死,就只能任他牢牢地將她鎖在懷中。

況且腳踝那里是真的疼得厲害,她亦是沒有了避諱顧忌的心思了。

第3章(1)

西山狩獵,已經是半月前的事。

原本那日她只是想故意摔馬好造成自己愚鈍笨拙的假象,卻沒料到會真的傷了自己。

東方離將她一路帶回別苑,立即召來了隨行的御醫為她診視。御醫說,腳踝處可能是磕到了尖銳的石頭上,好在沒有真正傷及筋骨,敷上草藥休養一個月就會好了。

玉哲實在是悔得腸子都青了。

頭幾日連房門也不能出,每天只能趴在窗邊發愣犯傻。

紅映見她神情郁悶,不知從哪里弄來些蒙族的小玩意兒逗她開心。

昨日居然帶來了一把馬頭琴。

玉哲拿在手里瞧著,實在覺得有些好笑。紅映這丫頭倒是一副玲瓏剔透心思,連這個東西也能尋來。

「郡主,過來用膳吧。」

紅映端著托盤走進房中來。

玉哲提不起興致地回道︰「放著吧,我還不餓。」

紅映將東西放下,神色飛揚地走過來道︰「今日的膳食可是與平日里不同,奴婢保證您瞧了,就一定有食欲了。」

玉哲不置可否地站了起來,讓紅映扶著走到八仙桌旁去。

待瞧清了碗盞里的東西之後,當下露出喜悅的神色,欣喜地抬頭看了紅映一眼。

紅映則是笑著道︰「府上如今聘了會做蒙古膳食的廚子,以後郡主要想吃什麼家鄉的東西,盡避告訴奴婢。」

玉哲詫異地問︰「王府里怎麼會有蒙古廚子?」

「是王爺特地吩咐請來的。」

東方離特地吩咐這些,是為了她嗎?她養病近半個月,自打他帶著她從圍場回來之後就再未見過他的面,依她看他根本是忘了她這號人的存在,可是卻又為何記得吩咐這種小事?

「這府上,還住著其他蒙族的人嗎?」她不太相信這些是因她而來。

紅映好笑地回道︰「郡主您說哪里話,王府里除了您,哪還會再有蒙族的人?」

玉哲不免聯想起這連續幾日里的事情,于是問道︰「那先前你給我帶來那些小玩意,難道也是王爺吩咐的?」

紅映老實地回道︰「是的。」

她心中不免又是幾分詫異。

自打相識以來,每回他見了她也沒有特地表現出特別和顏悅色的樣子,有兩次看著她的臉還露出深思的表情,于是她總覺得他是不待見她的。

可是她受了傷之後,被困在房中心里煩悶,他卻又記得讓人找些家鄉的小玩意來給她,甚至還特地為了她找來蒙族的廚子。

傳言里的安淮王心機深沉難測,于是她在一開始就對他抱著成見。而由今日的事來看,他似乎也有細心溫情的一面。

「之前奴婢見您常常將草原掛在嘴上,覺得您是想家了。王爺雖然公事繁忙,但仍舊十分關心您的傷勢,經常會叫奴婢過去問話。前些日子听奴婢提起您想家的事,他便遣了人找了城里最好的木匠師傅為您打了那把馬頭琴。」

原來在她不知道的背後,還有這些細節的事情發生。

東方離,在她看不到的性格底下,究竟掩藏著怎樣的一顆心?老實說,她是真的開始有些好奇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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