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雨浥輕塵 第17頁

躲躲撞撞,兩個人終于擠到了最前面。

拋繡球的小姐尚未露面,蘇宛然屬于那種閑不住的個性,于是四下尋望著打發時間。目光轉到街對面一家酒樓的二樓靠窗位置,隨即停了下來,眯起眼楮看向窗邊那個悠然品茶的人。

想不到今日出門不利,居然會撞上死對頭。

他不好好在軍中待著,為何會一身布衣出現在這不起眼的茶樓里?

那時她還記得,她使盡小計謀也未能讓他從軍中回來見她一次。而眼下看他的樣子像是在等人,究竟是什麼人才能勞得動他的身駕?

她倒真是有些好奇了。

玉哲見她神色不太對勁,低聲喚她︰「你沒事吧?」

蘇宛然回神,笑應︰「嗯?什麼?」

玉哲自然不知曉她的心思,指了指閣樓位置,「我是說,那拋繡球的小姐出來了。」

蘇宛然一掃眼底的沉郁之色,興致勃勃地抬頭望了過去,隨即嘴巴一撇,老實不客氣地道︰「長得馬馬虎虎嘛。」

旁邊的那一群男子卻早已經高喊著擺出躍躍欲試的陣勢。

蘇宛然眼楮轉了轉,生出一個捉弄的念頭來。

樓上的小姐將繡球執在手里,四下望了望,眼楮一閉拋了出來。

蘇宛然牢牢盯準了那個紅球,突然一個躍身,伸手便將繡球攬進懷里。眾人眼巴巴瞧著這大好的姻緣際遇被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黃毛丫頭搶了去,四周頓時響起一片唏噓聲。

玉哲也看傻了眼。想不到蘇宛然竟然也會武功,且亦是輕功了得。

蘇宛然將繡球搶到之後卻並未落地,反而一個回身旋轉,一腳便將球踢向街對面酒樓的二樓位置。那一腳準頭不錯,繡球直面而去,讓窗戶邊的那位年輕男子正好接了個滿懷。

這一邊,蘇宛然翩然落地,滿意地拍了拍手,扯高了嗓子沖樓上的那名男子喊道︰「你自己懶不願出手,還好本小姐輕功不錯,才保住了你的這份好姻緣。」

年輕人並未開腔答話,而是側目望來一眼,目光淡然,卻擋不去眉眼間的沉穩威嚴之氣。

酒樓老板追蹤過來,連聲喊著︰「是哪位摘得了我女兒的繡球?」

蘇宛然很配合地伸手一指道︰「是他是他!老板你賺到了,你未來的賢婿真是一表人才啊!」

見樓上的人還是不出聲,便笑眯眯道︰「怎麼不說話啊,難道您是驚喜過頭了嗎,師傅?」

師傅?

頑劣的徒弟還不忘繼續邀功︰「師傅,我的輕功沒有退步吧?」

樓上的男子終于淡淡蹙眉,「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上來將你自己招惹的麻煩帶走。」

看吶看吶,身為師傅居然威脅可憐的徒兒。

蘇宛然頗有些不滿,繼續冒死道︰「師傅,徒弟也是瞧您年紀一把,覺著也該為我找位師娘了,所以才勉為其難出手的。」

酒樓掌櫃遠遠望見樓上的人似乎器宇不凡,當下心中一喜,仰頭道︰「既然公子對小女有心,老天又促成了這樁美事,賢婿你趕緊下來吧,喜堂都已經布置好了……」

樓上的男子臉色越發沉得有些嚇人,果真起身走了下來。

蘇宛然想不聲不響地逃跑。

玉哲一直在旁邊看著熱鬧,對于這突發的狀況仍有些不明所以,于是抓住蘇宛然問道︰「那位公子當真是你師傅嗎?」

蘇宛然眼見那人已經走下樓來,心里暗暗哀號,今日找玉哲出來的正事也顧不得談了,匆匆留下一句︰「改天再同你細說……」拔腿便跑。

任她膽子再大,那人也都是一手教她武功的師傅,她有膽子惹他,可沒膽子留下來承擔他的怒火,還是先躲了再說。

步下樓來的男子不疾不徐,只是淡淡掃了一眼那道轉身欲逃的身影,將繡球遞還給酒樓老板,也不作解釋,直接腳步一轉便追了過去。輕松就將人追上,很沒風度地將她領子一拎,鉗在懷里走遠了去。

沒有人攔他,確切地說是沒有人敢攔他,因為在這偌大的京城之中,沒有人不識得他的身份︰定北將軍,傅琛。

當年他揮軍橫掃千里,與安淮王一同風光無限地班師回朝,高頭俊馬就是自這條街上過去的。

玉哲听著人群里的議論聲,對這位定北將軍倒是越發好奇了。听起來他似乎是東方離手下的一名得力干將,只是連東方離都溫然禮遇的人,為何他卻敢對她做出如此不敬的事?是因為那一聲「師傅」嗎?

她搖頭輕笑,熱鬧也看了,雖然看得有些迷迷糊糊,但眼見熱鬧已經散場,她也沒有繼續留下去的打算。

身後那個拋繡球的儀式遭人攪了局,老板也沒敢惱火什麼,手一揮道再拋一次。

于是身邊的人又是一哄而上。

她自人群里退了出來,轉身欲往回去的路走。

身旁突然移近的身影卻讓她下意識停住了腳步。先前傅琛走下來的那間酒樓,此刻又跟著走出一個人來。

她只用眼角余光便已斷定了他的身份。

其實也不該意外。傅琛是他的下屬,來此處與他踫頭亦是正常。

不知他是否已經看到了她,倘若沒有,她還是不動聲色地走開算了。

「想不到,你跟宛然倒是一見如故。」

她見躲不掉,只好微笑回頭,「蘇姑娘的性格十分討喜,與她做朋友是件愉快的事。」

他走至她的面前站定。

玉哲看著他神色自若的樣子,忍不住又朝方才蘇宛然與傅琛離開的方向望去一眼。

方才的狀況想必他全看在眼里,他的未婚妻子與自己最得力的下屬以那樣詭異的方式離開,他都沒有覺得哪里不妥嗎?

「你預備去哪里?」他問。

玉哲揚眉一笑,「自然是回去了,我又沒打算像宛然姑娘那樣,幫你去搶一回繡球。」

他低笑一聲,說道︰「既然如此,一同走吧。」

天氣入了初夏,已略略顯出幾分燥熱來。

紅映捧著新裁好的夏裝往主子房中來,進門便見到玉哲正靠在窗邊的竹榻上看書。

她將手中的衣服放到床上,笑著道︰「郡主,新裁的衣裳拿來了,想不到您選的這些素淨顏色做出來的衣衫真的很好看呢。」

玉哲抬頭笑了笑,繼續看著手中的書,那模樣倒像是入了迷。

紅映好奇地湊過去瞧,「您看什麼呢?都入了神……」

玉哲將封頁翻過來讓她瞧了一眼。

「《孫子兵法》?」以她的認知,實在想不通郡主一介女兒家會喜歡看這類男子才看的書,「您愛看這個?奴婢听說都是征戰沙場的男兒家才會看它……」

「我原先也只是隨手找來的,沒想到看進去了,倒真是覺得很不錯。」兵法三十六計,其實也不單單只能用在戰場上而已。

紅映撓撓頭,想起另一件事來,「對了,王爺的生辰就快到了,我瞧管家這幾日進進出出張羅著,想必今年還是同往年一樣。」

玉哲自書中抬起頭來,「王爺的生辰嗎?」

「是啊,不過王爺素來不喜鋪張,每回為了躲開那些借機上門攀附的人,他都是早早就去到濟州,一個人在那里過。」

「王爺過生辰,為何要去濟州那樣遠的地方?」京城偏北,濟州已是地處江南了。而她會知道那個地方,則是因為她母親的故鄉便是與濟州相鄰的淮揚府。

「因為王爺的母親是濟州人,濟州的山水孕育了當年那位風華絕代的嫣妃。只可惜嫣妃體弱多病,在王爺十歲那年便病筆了。」

原來還有這一層根由。

紅映看了窗邊的人一眼,覺得心里有些話還是不說不快。郡主待下人極厚,從來不擺主子的架子,所以她更加覺得自己身為貼身丫頭,有進稟忠言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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