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雨浥輕塵 第20頁

也是一個利落飛身,躍上馬背,揚鞭追了出去。

日頭已經偏了西,山巒疊嶂,綠樹成林,郁郁蔥蔥,全被染上一層橘色的霞光。

山路夾在樹道中央,一路繼續往山中延伸而去。

前方似有波光投來,夾著潺潺水聲,待走近些瞧,才發現居然是處水潭。

水自山崖上落下,潭中水色澄碧,波光反射出星星點點的落日余暉。

玉哲被眼前這似仙境一般的明媚景致吸引,放緩了縱馬的速度,一拉馬韁停了下來。

此地距離別苑少說也有十里路,早已入了深山之中,卻不想會有這般的美麗景致。

而一路奔來,她雖然承認得不甚情願,但顯然自己一直引以為傲的馬上騎術,確是不及前方那個早已經奔得快不見背影的男人。

也罷,反正不是他的對手,倒不如留下來賞一賞這潭上風光。

東方離一路領先,卻留心著身後的動靜,回身尋望,發現玉哲沒有跟上來,以為發生什麼意外,當下神色一緊,迅速調轉馬頭往回奔來。

靠近水潭邊的時候,遠遠已經見到她騎的白馬,只是馬背上卻沒有人。

待再行近幾步,勒馬停步,他望著水旁的那道紅色身影,原本冷然的眼眸中浮起一抹深思的光。

一直都知道她是好看的,皓齒明眸,笑容清朗,此刻這樣遠遠一瞧,她身上所散發出來的卻是與她姐姐完全相反的氣質。

容楨性格溫柔,多愁善感,而眼前的丫頭,眉眼明朗,仿佛心中半絲愁怨也不曾有。

一路相處至今,他每每見她,心中的牽動便深了一份,因為人同人之間便是如此,即便初始之時性格與立場對立,相處久了總會對對方放松戒備的心思,眼中所容下的也多是對方的優點。

如果只是單純的一場相逢,放開所有的恩怨糾葛,能與眼前這個神情明媚的女子執手一生,他承認是他向往的事。

但,他不再是對情懵懂的少年,所以不該再輕易對一個人生出柔軟的心思,尤其這個人原只是他將計就計尋來利用的而已。

他要的,至多是她心甘情願的臣服,而非賠上自己的真心進去。尤其在許多事已經成為定數的情勢下,他斷不可再因兒女情長而阻礙了自己的腳步。

今日帶她出來,原本也是抱著別的心思,他亦不能因為自己一再動搖的心思而就此亂了方寸。

水潭邊,玉哲並不知東方離已經在身後打量她許久,受這一汪碧波的吸引,忍不住月兌下靴子朝水中走去。

水質清澈,可以看見水底有許多的鵝卵石,五顏六色十分討喜。

她將褲腳卷高幾分,小心地彎腰去拾那些石頭。

「喂!野丫頭!」

野……野丫頭?這深山之中除了東方離自然再無旁人,她微惱地回頭。

「無緣無故為何叫我野丫頭?」

他自馬背上躍下,笑得頗為可惡,「光天化日之下,哪有姑娘家像你一樣毫無顧忌地在男子面前月兌靴示人?你不是野丫頭又是什麼?」

玉哲毫無愧色地回道︰「我不是你們中原的女子,未嫁之前連面都不能隨便讓陌生男子瞧見。在我們草原,女子可以與男子一樣活得自尊自由。」

不想她還如此理直氣壯。

他忽然玩心大起,生起了捉弄的心思。

「小心!有蛇!」

玉哲大驚,慌忙跳開,轉身就想往岸邊跑,腳下卻是一滑,一頭朝水中栽倒下去——

濺起一片水花。

東方離沒想到她會如此大的反應,奈何離得有些遠,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摔進水里去。

瞧著她渾身濕淋淋地從水中爬起來,模樣十分狼狽,他實在是忍俊不禁,朗聲笑了起來。

玉哲又氣又羞,抬手就將手中撿來的石頭朝他砸去。可惡!讓他再笑!

東方離輕松躲開,揮揮衣袍上濺到的水珠,繼續十分可惡地道︰「你是我見過最剽悍的女子!」

玉哲恨恨地瞪著他,「閣下也是我見過的最最最沒風度的王爺!」

身上的衣衫幾乎濕透,眼見太陽也快下山,山中涼風習習,她若不快些回去換掉這一身濕衣裳,肯定要惹上風寒。

她上岸便走,不料卻被身旁的人一把拉住,「你去哪里?」

「自然是趕回別苑去了,王爺你莫非想看到玉哲惹上風寒嗎?」好歹毒的心腸。

他收起玩笑的心思,扣在她腕上的手卻沒有松開的意思,而是道︰「這里離別苑太遠,待你趕回去也晚了。」

好意思提,是誰害得她如此狼狽?

他扣緊她的手,不容置噱地道︰「隨我來。」

玉哲試圖揮開他的鉗制,可是他已然轉了身,手下力道大得她根本無法對抗。

「松開!」

他回過頭來,臉上再無半分戲謔之色,「山里風大,你若不立即將衣服烤干,回頭真的病下了怎麼辦?」

「不勞王爺費心。」他害了人,現在知道假仁假義了。

「我知前方有一處廢棄柴房,你老實隨我過去,不許胡鬧。」

听這語氣,活似教訓晚輩一般。

可是她也犯不著與自己身體過不去,待她收拾好一身的狼狽,定要找機會同他清算今日之仇。

第6章(1)

廢棄的柴房原是獵戶上山狩獵時的臨時居所,安淮王在山腳下建別苑之後,這後山便禁止外人再上山來打獵,于是房子便再無人居住了。

是間土坯房,年久失修的模樣瞧起來讓人十分不放心,她覺得一陣風或一場雨襲來,那房子就會隨時塌掉。

東方離先一步推開柴房的門,見她神情猶豫,便回身催促道︰「還站在那里做什麼?外頭起風了,快些進來避一避。」

玉哲不甚情願,「這房子,不會倒吧?」

原是想從他那里得些保證好讓自己安心,怎料東方離神色如常地回道︰「不知道。」

她更是嚇得躑躅不前了。

他心下好笑,還不忘催促她︰「快點進來。」

玉哲將心一橫,隨在他身後踏步進去。

房子里除了雜亂堆放的枯草,再無他物。

東方離動作熟練地抱來一堆枯草堆到屋子中央,從袖中取出方才在河邊撿來的打火石,試了幾次之後竟然真的將火點著了。

玉哲在他身後靜靜地看著,不免有些差異。想不到以他的尊貴身份,這種野地求火的粗活做起來也會如此熟練。

他見她一副呆怔的神色,蹙眉道︰「為何還傻站在那里不過來烤火?」

她很不爭氣地打了個噴嚏。

東方離見她渾身濕透,知道單憑烤火已解決不了問題,于是迅速月兌下外衫,遞給她,「你的衣服要烤干才能穿,眼下不是避諱的時候,先穿上這件吧。」

玉哲看了他一眼,不願接。

他直接將衣服塞進她的手中,自己則起身走了出去,反手將門帶上。

玉哲懷里抱著他那件質地上乘的紫色外袍,望著那道消失在門外的背影,一時有些怔了。

屋外已是夜色沉沉,從門里望出去,可以瞧見天邊半方圓盤似的銀月。

屋中火光溫暖,映得滿目橘紅顏色。

玉哲身上穿著那件紫袍,越發襯得身型嬌小。她雙手環膝,低眉順眼地立于火堆一旁,難得一見的和氣溫順模樣。

東方離此刻亦是衣衫不整的模樣,見她態度回避,難得還有心思來調侃她︰「也不知之前是誰說過,草原的女子不似中原的姑娘那般扭捏作態,眼下這模樣,難道是擔心本王對你欲行不軌?」

玉哲往一旁又縮了縮,也不同他分辯。孤男寡女獨居一室本就是極危險的事,此刻她與他都是衣衫不整,誰知他看似磊落大方,心里裝的又是怎樣的一番心思。雖然先前他回絕了她的假意示好,卻不代表在此時此刻如此特殊的環境下,他仍不會生出什麼險惡的心思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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