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風戀歌 第21頁

夜色還是那麼深,深得人心里一陣透心底的寒涼。

遠處的陰影角落,隨風雙手插在外套口袋里,靜靜地看著月光下相貼的兩道身影,嘴角緩緩漾出一抹酸澀的淡笑。笑著笑著,在心底翻涌的揪痛涌上眼角,變成溫熱的水氣無聲滑落。

或者這世上真的不再有真心那東西,他說要照顧她一生一世,原來一生一世的路途走起來竟是這樣的短暫。

凌晨兩點鐘了,隨風坐在窗邊的沙發上看著落地窗外的夜色出神。

身後的開門聲終于輕聲響起,羅新走進來,抬頭看到窗邊的人影,連忙拉開燈喚道︰「隨風?怎麼突然坐在那里?」

他問著,大步走過去。

隨風換了個坐姿,抬頭對他笑了笑,隨口問︰「你去哪兒了?」

他怔了下,回道︰「睡不著,出去散了會兒步。」

「是嗎?」她收回視線投向窗外去,「我也是,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會睡不著。」

「要不要替你沖杯牛女乃?」他坐到她旁邊溫聲問。

「不要了,小孩子才老是喝牛女乃。」她懶懶地笑,把頭靠到他的肩上去。

沉默了好一會兒她突然又問︰「羅新,你會覺得我是個負擔嗎?」

「怎麼突然說這種話?你是我太太,不是負擔。」他握住她冰涼的手沉聲更正她。

「外交辭令。呵呵,不過我愛听。」她挪動身體往他身上又靠了靠,「我還有一個問題,你要老實回答。」

「你說。」

「如果有一天你生我的氣了,會拋開我不管嗎?」

「隨風,你今晚怎麼了?有什麼不開心的事嗎?」他隱隱覺出異樣。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怎麼可以反過來問我?做人要守秩序知道嗎?別婆媽了,趕快回答!」她對著他的大手狠狠拍了一下。

「如果我生你的氣會說出來,跟你溝通清楚把問題解決掉,不會拋開你不管的。」

「那就好。自己說過的話要記住哦。」她笑著,閉上眼楮在他的身邊漸漸睡去。

他答應了,希望他不會食言,希望他沒有騙他。因為,她已經開始覺得不安了。

生活恢復了平靜。

旅行回來後,隨風每天在家還是無聊地看看書發發呆,時間到了就燒飯,偶爾出門逛逛。

林嘉還是沒有回來,中間倒是一直在打電話給她,說邢浩有追到她老家那邊,不過被她給轟走了,沒再出現過。而她則很可憐地被父母壓著一個又一個去相親,算是把隨風當初的老路走了一遍。

隨風跟她互損起來毫不留情,但關于如何把相親搞砸的高招倒是傾囊相授。

少了唯一的朋友在身邊,心情仿佛更沉寂了。

電話在響,打斷了她的思緒。隨風趿著拖鞋走過去接起來。

「喂?」

「隨風,你趕快到醫院來!」是羅新,語氣是失了冷靜的緊張。

「出什麼事了嗎?突然要我去醫院做什麼?」

「是你爸爸,他心髒病發作,現在在搶救,你……要有心理準備。」他在那邊小心地說。

「嗒」的一聲,手里的話筒松落下去,吊在那里左右搖晃。

隨風臉上的血色緩緩褪去,她愣了兩秒哆嗦著撿起話筒擱回去,外套也忘了穿,趿著拖鞋拉開門急奔出去。

手術室外的走廊一片靜默,靜得仿佛一根針掉下去都能听見聲響。

隨風坐在長椅上,臉色蒼白,手緊緊攥成拳,依然止不住由心底透出來的那份顫抖。

羅新伸出手把她的手包在掌心里。從她坐下那刻起,半個多小時過去了,仍是沒捂出一絲熱度來。

她的肩上披著他的外套,幾次因為她渾身打著顫而滑落下去。他沉默地一遍又一遍為她重新披好。

「手術中」的燈終于熄了,白色的門拉開,主治醫生邊走邊摘下口罩,對他們搖了搖頭。

隨風愣在那兒仿佛站成了化石,沒流淚也沒任何情緒表情。

羅新扶住她僵硬挺直的身體,心疼地道︰「你想哭就哭吧,別憋在心里。」

那個「哭」字刺中了她的神經,讓她呆怔的表情裂開一線反應。她沒有哭,只嗤嘲地喃喃道︰「終于解月兌了,我們都解月兌了。」

死別,為她的任性劃上了最後的句點。

「終于連唯一一個跟我有牽扯的親人也死了,終于都把我拋棄了……」好狠心呵!

羅新將她緊緊擁進懷里,沉聲安撫著︰「隨風,你還有我。」

手術室里先走出來一個護士,將門往兩邊拉開。滑動的擔架床被推了出來, 轆的滾動聲像是軋在人的心上一樣。

刺目的白布蓋住了那張曾被她嘲視了十年的蒼老容顏,車一寸寸推離她的視線,腦海里一片混沌,多年前的記憶再次碾過心頭。

她的視線在漸漸模糊,身體也不受控制地癱軟下去,雙手緊緊揪住身邊男人的衣襟,用最後的一絲意志喃喃吐出一句︰「羅新,不要丟下我,千萬不要……」

到這一刻,他,真的已經是她唯一僅有的一絲救贖和依靠了。

母親跟父親算是青梅竹馬,十八歲那年就跟著父親從鄉下私奔來了這座城市。

案親很要強,因為學歷低沒錢沒背景,剛來的時候什麼苦活都做過。後來跟人家學著看圖紙偷學建築方面的知識,再後來等生活稍有改善的時候他就一個人單干,當包工頭,價錢再低的活都接。他們那個年代,整個國家經濟剛剛復蘇,只要肯干,想成功其實很容易。

他一步步在成功,母親仍然做著他身後的那個女人,勤勞沉默。他生意場上混得熟了,見識長了,野心也長了,母親靠她的婉約和本分已經留不住他的腳步。

他們一直都沒有結婚,母親二十四歲那年懷了她,和父親大吵了一架才把孩子留了下來,無名無分。

夏豪遠二十八歲那年,隨風三歲,她的父親結婚了,娶了一家建築公司的女老板當妻子。生意上互相利用,沒有感情。

母親太柔弱,或者是因為她的見識困住了她的腳步,父親沒趕她走,她就安安分分地待在一處不見光的角落里當了父親的情人,還不是最得寵的那個。

隨風十五歲之前,對父親這個詞一直很陌生,只知道那個常常幾個月才出現一次的男人很討厭,因為他是害母親偷偷流淚的壞人。

十五歲那年夏天,她考完中考要升高中了。九月天,她開學第一天剛住進宿舍,一個電話傳來的竟是母親病危的噩耗。她瘋了一樣奔進醫院,看到的是母親彌留的蒼白容顏。母親那只瘦長的手抓住她,艱難地說︰「隨風,你爸爸肯認你了,你要听話,要好好活著。」

母親沉默了十幾年,在查出自己有子宮癌後堅持要父親認他唯一的女兒,父親猶豫拖延,母親于是選擇了自殺來逼父親點了頭。

從此,父親這個詞干干淨淨從隨風心里被掃了出去。她發誓會恨他一輩子。

十五歲到十八歲那三年里,她被送進了孤兒院,夏豪遠用這三年時間跟妻子離了婚,然後把她接回夏家。

在孤兒院里她認識了賀文杰,他溫和體貼,知道了她的故事後,由同情漸漸變成了喜歡,一直很照顧她。她被接回夏家之後還常常回去,兩個人的感情一直很好。

直到她二十歲那年,她趕去他讀書的學校幫他過生日,卻看到他跟一個女同學滾在床上。

年輕人談感情多有變數很正常,但她不一樣。從小看著母親的悲劇長大,她從來都沒打算去相信兩性間的感情,賀文杰用他的溫柔打開了她好不容易才開啟的一顆心,卻又殘忍地親手毀掉。那一刻她只想死去,想念母親,想去那個沒有傷害和掙扎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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