煞神與福星 第7頁

「霍……小涵,不是我不讓你去,而是這件事很緊急,攸關生死,我必須快去快回,不能耽擱。」墨西極語氣和善的跟她講道理,雖然祖父體內的毒不急于一時,他還是想盡快解開,以防遲則生變。

「中毒的人是誰?」她問。

目光一閃的墨西極含糊其詞。「一位長輩。」

「很親?」

「至親。」

她拉了一撮頭發在指上玩著。「那我們要快點去,早去早回,早點解毒就不用多受罪。」

「你……」

「瞧!我多為無念哥哥設想,知道你急著救人,我舍身相陪,不辭千辛萬苦的深入險境幫你尋藥。」她眨著眼,澄澈眼兒似在說,有沒有很感動?快夸我!

見她自我陶醉的咧著嘴笑,一個頭兩個大的墨西極只覺得頭大,遇到無法講理的小流氓,三清祖師下凡也救不了。

「這位仙長,可以叨擾一下嗎?」

仙長?

這……太奉承了吧,連道長都省了,直接跳到仙字輩,可見這人有多急迫。

「有事?」墨西極神色一凝,散發一股令人背脊挺直的威壓,隱隱的血煞之氣在四周流竄,看向從半個時辰前追上他們一行人的男子。

眼前的男子看來年歲不大,膚白似雪,唇紅齒白,一雙桃花眼微微往上勾,十分撩人。

可是仔細一瞧,眉眼間有肉眼可見的細紋,略帶愁色的眼底有著歲月的滄桑,似乎已看過無數的春秋與悲歡離合,蒼老的是他的心。

有著二十歲年輕男子的外貌,四十歲男人的心智,這人不簡單,找上他絕非尋常。

墨西極輕提內勁,將一股內力集中在左眼,血紅的暗光一閃而過,他開啟了能識妖物的異眼。

「我有一女似乎遇到不干淨的東西,她常在夢里喊救命,神情極其恐懼,可是一醒來卻不記得她作了什麼夢,還說她睡得很好,面色紅潤得宛如剛吃下大補之物。」在嘶喊了一夜後怎麼可能還氣色如常,連喉嚨都未沙啞。

「令媛如今在何處?」食夢魔嗎?專食好夢,制造惡夢。

師門的藏書閣里有一本《八荒幻獸專典》,里面記載了有形無形的妖獸鬼怪。

「她在墨家。」

第四章  進山尋藥(2)

咦!墨家?「你是說墨門所屬的墨家,家主墨之默?」

「是的,就是那個墨家。」胡立眼中一閃恨意。

「因為墨家主母魏雪梅是她姨母,是魏雪梅親自接她入府。」他正好外出有事,才來不及阻止此事,偏偏上門要人,女兒又總避不見面。

「你要我怎麼幫令媛?替她清除惡夢,還她平靜的生活?」這倒不難,食夢魔乃夜游鬼的一種,可用百鬼冊收之。

百鬼冊就是他先前拿出來的冊子,紙上無一物表示未收鬼,一旦有鬼物被收,便會展現形體,如畫上去一般,面容、神態是當時的模樣,一入百鬼冊如入鬼獄,持有者即獄卒,他若不施法放鬼,他們只能在書頁里,直到魂魄消融。

大師姊交代,這一趟回去得添上十頁鬼圖,收上十只妖。

先前替男童收鬼,過一陣子後他就把那些無辜的鬼魂放走了,至于男童到底能否安然無恙,端看那婦人有無去燒紙錢祈求原諒了。

「我想請道長救她出墨家。」

「救?」這個字用得很微妙。

「對,把她從墨家救出來。」他確信魏雪梅有所圖,那女人太陰險,偏偏他抓不到她使壞的把柄。

「從墨家……」這倒是個機會,他也該會一會欲置他于死地的魏、雪、梅。「三天後本道陪你走一趟。」

「三天?」胡立的表情不太高興。

「本道不是非接這事不可,而你卻求救無門。」若這人有辦法救人,就不會求助于「人」。

一咬牙,胡立彎下腰。「好,三天。」

「你可以走了。」他得利用這幾天尋藥。

胡立一臉屈辱的轉身,但他才一提步,身後傳來令他臉色大變的話。

「你的狐狸尾巴露出來了。」

「怎麼可能,我明明藏得很好……」倏地回頭,胡立連忙看向自己的股間,見無一物才驚覺上當。

一道疾如風的身影羞忿的沖出藥鋪,留下低低的笑聲。

「什麼狐狸尾巴?」

霍香涵听得很模糊,像在打啞謎。

「說你是只小狐狸,裝出不解世事的神情,讓人掉入你的陷阱中。」墨西極覺得自己就是個心不夠硬的農夫,輕易放過偷吃雞的小壞蛋,由著她進出雞舍。

「我才不是裝,我本來就聰明伶俐,一顆腦袋瓜子里裝的是智慧之水,它咚咚咚的滾動,告訴你們要跟智者學習。」自覺高人一等的霍香涵故意把鼻孔抬高,裝模作樣的哼了二聲。

殊不知她的得意表情在旁人眼中看來像只逗趣的小獸,沒有半絲威嚴,反而讓人發噱。

圓圓的隻果臉是硬傷呀!兩邊胭紅的腮幫子透出清純可愛,未語先笑,露出小小的酒窩,像是誰家的福女圭女圭,任誰見了都想笑。

「是,智者小先生,麻煩你挪動一停再停的玉腿,我們進來一天了,卻走不到平日一半的路程,說好的不拖後腿呢?」墨西極十分無奈,抬頭望天,天未暗,但北邊第一顆星子已然升起。

霍香涵臉微紅,她把眼一遮當視若無睹。「走到哪里不重要,我們要找的是尸菇和毒蜂草,不是比誰走得快。」

「強詞奪理。」不講理的人是無法以常理看待的,一張嘴盡往歪路帶,直的也能凹成彎的。

「是明白人說的明白話,我可是道道地地的漠北人,說起千峰山的地形,沒人比我更清楚,我從小在山里玩到大。」她拍拍胸脯保證,絕對是一流的領路人。

可說實在的,沒人相信霍香涵的話,她所謂在山里從小玩到大指的是屈指可數的狩獵,父親帶著她坐在馬背上拉弓射箭,一行數百人並未深入深山野谷,野游一日打些獵物便回霍家堡,她連一頭狼也沒瞧見。

因此這位領路人已經迷路好幾回了,越往山里走她越迷糊,哪里有路,她看到的除了山便是樹,繞來繞去還在同一片山林,不知她無敵的自信打哪來。

「好吧!漠北人,接下來我們該往哪個方向走?」也許是上蒼對她某些「缺失」的彌補,她的運氣簡直逆天了,到目前為止不論他們走錯多少路,總似有無形的手會將其導回正途,映照著北斗七星的方位,的確是往古戰場走去。

兩百年前,千峰山山脈發生過一次慘烈的戰爭,死亡近十萬人,接連著似有詛咒一般,每隔二、三十年便會在古戰場附近再度引發兩軍交戰,一次又一次的對戰死傷無數。

英雄無處埋骨,尸橫遍野,一具具尸體滋養出一朵朵尸菇,長滿整座山谷,散發出煙霧般的毒氣。

「哼!我才不上無念哥哥的當,入夜了,該紮營,誰也不走。」夜晚的山里比白天危險,大型野獸會出來獵食。

墨西極低聲輕笑。「無明,去撿柴火,無垢,打兩只兔子烤著吃,別走太遠了,有事呼哨。」

「是,二師兄。」

「好的,二師兄。」

看著自家師弟,墨西極嘴角笑,極其滿意。

自動自發的做起分內事,從不需要他煩心,一交代他們做什麼絕無二話,讓他既省心又慶幸將兩人帶下山,給他不少助力。

反觀另一邊的主僕三人,他真不曉得是來干什麼的,明知要入山,卻未攜帶雨具和厚實衣物,一婢一護衛背的全是吃食,烤雞、燒鴨、肉干也就算了,還帶棗泥糕和梅香酥餅,真當是出外踏青嗎?

原本他打算一人入山,一切從簡好快速進出,可是被某人纏上了,只好多加一件「行囊」。

只是主子出行,下人跟隨,雷大小姐把丫頭、護衛也帶上了,迫于無奈,他只好把兩個師弟拉來湊數,免得出事時人手不足。

「哇!兔肉……」真香。

霍香涵讓丫頭、護衛打理晚些睡下要用的地方,聞到香味,趕緊往火堆旁靠近,她怕動作慢被搶了,兩眼盯著快烤熟的兔子。

「叫你的人去捉,恕不招待。」墨西極切下一塊肉嘗了一口,看熟了沒,讓某人眼饞不已。

「無念哥哥真小氣,我嘴小能吃多少,你給我一條兔腿嘛!」為了吃,她全無節操,一條腿哪夠她塞牙縫。

「不給。」灑上鹽巴和孜然,烤得金黃的兔子更香了。

「不給我就搶,天弓,你打兩只兔子換他一只兔子,我餓了,不等。」口水直淌的霍香涵伸手就搶,和師兄弟混熟了,她一點也不當自己是外人,搶食搶得比誰都凶。

「小心,燙——」怕她燙到手,墨西極先取走烤得流油的兔子,以手背拍開差點被火燙著的小手。

「無念哥哥……」他又打人,壞。

「好了,別蹶嘴,逗你的,等烤熟了再吃。」他將兔肉烤熟的部分削成片,放在寬大的無毒葉片上遞給她。

有肉吃,霍香涵甜絲絲的笑了。「謝謝無念哥哥。」

「快點吃,吃完了歇息,明天一早趕路。」這丫頭扮豬吃老虎……了然在心的墨西極勾唇一笑,默默的當起廚子,雖然他不願承認,卻悄悄的寵著愛指使的小東西。

天弓沒打到兔子,但他拖了一頭公獐回來,一行六人吃著獐子肉吃到胃脹,哼哼哧哧的申吟一整夜,一個個都起晚了。

但遲了何嘗不是一種機運,幸福的餡餅砸得人頭暈。

當眾人一醒來,一陣奇怪的霧飄來,一般的霧是白色的,可是這陣霧卻是灰黑色的,還帶著一股難聞的尸臭味。

尸臭?

「不好,霧有毒,無念哥哥你快捂鼻,是瘴氣。」惡!令人作嘔的氣味,聞了想吐。

懂毒的霍香涵隨身帶了不少解毒的藥丸子和香瓶,水草和天弓也有,三人即時取用解毒。

當他們想沖過去救墨西極師兄弟等人,赫然發現三人像無事人似的站著與他們對望,笑得露出八顆白牙。

「你們沒中毒?」

無垢笑嘻嘻的揮手。「大師姊常拿我們試藥,丹藥吃多了,一沒注意就成了百毒不侵。」

他們都錯怪大師姊了,她心不黑,真是好人。

心不黑?正在煉制蝕心丹的童玉貞想著該捉誰吞丹,跑得太慢的無妄被逮個正著,生無可戀的裝死。

「真的百毒不侵?」嗯!回頭她也試試,吃藥太慢了,如果真能百毒不侵她就賺到了。

「沒必要騙你,這些毒霧對我們毫無影響。」墨西極不放心,走向霍香涵,見她並無中毒跡象才安心。

「無念哥哥,怎麼有霧,它們從哪里來的?」她不自覺又拉起他的衣角,感覺他在身邊。

「去看看不就好了。」剛一動,腰間傳來拉力,墨西極低頭一看,笑笑的拉起她的手往前走。

驀地手被握住,霍香涵心口小鹿亂撞,手捂著左胸,感受咚咚咚的心跳,菱形小嘴悄然地揚高。

灰黑色的霧濃得凝成小水滴,掩住了她飛紅的小臉,也遮住了嘴角的笑意,一滴一滴的小水滴像在下雨。

「咦!那是什麼?」走在最前頭的無明驚愕的叫著。

「哇!好多草菇,連成一大片,可是怎麼全是烏漆抹黑的,這能吃嗎?」隨後無垢大叫著。

黑色的菇?

墨西極與霍香涵互視一眼,兩人眼中同時浮起笑意。

找到了。

「尸菇。」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讓人不敢相信老天爺居然如此眷顧,讓他們一覺醒來便好運臨頭,找到據稱最難發現的尸菇。

一整片的尸菇像是一望無際的菇海,大大小小擠在一起,淡淡的灰色霧氣從尸菇中往上飄散,漸漸凝聚成深濃灰,帶點黑氣,順著流動的山嵐飄向山林,將山籠罩。

看來壯觀卻是有毒的,方圓百里內竟無一草一木,全是黑色尸菇,大的如小孩手掌,小的約指甲片大小。

當霧氣一點一點的散去,見光的邊緣地帶,一朵一朵尸菇竟開始凋萎,它由茂盛到枯萎成干末只在一瞬間。

「哎呀!我忘了尸菇又叫一夜菇,日落偏西鑽出土里生長,天亮時分回歸塵土,是不能見光的。」霍香涵往腦門一拍,輕呼出聲,叫人好氣又好笑。

「這麼重要的事居然這會兒才說,這記性……二師兄,你別動,我來。」無明小聲嘟曦,取出防毒的金絲手套戴上,以削平的竹片采菇,挑放入黑絲絨鋪底的竹匣里。

尸菇不能踫觸活人生氣,它是人的尸體長出的菌種,充滿尸毒和陰氣,人若踫了,輕者化為行尸,雖活著卻以血為食,吃不了人的食物,重者全身長滿尸菇,被當成養分,以骨血喂食尸菇,即便尸菇長了好幾輪都不會死,活著受折磨,眼睜睜看著自己由有血有肉的活人化成一具骨架。

「不用多,幾朵就好,用來入藥。」這霧……似乎不對勁。

墨西極神情一變,感覺像有什麼在召喚他,一股透骨的寒鑽入他體內,讓他想舉刀扼殺天地。

尸菇生長的地方是古戰場,意味著這里死了不少人,成千上萬橫死沙場的將士回不了故里,他們的不甘和怒氣沖天而起,漸生怨氣,一腔鐵血無處發泄,煞氣起。

累世在戰場上收割人命的墨西極是帶著煞王命格出生的,身體不由自主的與此地的煞氣相呼應,似要彼此吞食,或是相融,十世的將領威望極高,令陰魂臣服。

突地,一只軟綿綿的小手塞入墨西極繃緊的大手中,他全身要爆開的戰栗感剎那間消退,寒徹骨的冰冷也瞬間消融,充血的雙眼由紅轉黑,恢復原來的平靜。

低下頭,他看見一雙亮得驚人的眸子,似明燈,似皎月,似夜空中最亮的星子,牽引著他的心。

「你就是你,無念哥哥。」霍香涵說著,感覺到怦然心動,好似她的心只為他而跳動。

我就是我……一絲明悟浮上靈台,困擾多時的結豁然開朗,墨西極深幽的黑瞳中多了明淨的光。「嗯!我是我,不是別人,我有我該走的路,不為他人所掌控。」

「無念哥哥……」怎麼辦,她好像愛上他了,他越看越好看,把她的心都勾走了。

「二師兄,拿到了,我們是不是該走了?這里的味道讓人難受,胸口有些脹疼……」

煞風景的無明說著忽然覺得背脊發涼,他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兩道冷冷的寒芒射向他。

第五章  再入墨家(1)

「小涵,小心——」

頭下腳上。

好像一天不惹事就渾身不舒服似的,一離開令人窒息的菇海,無時無刻不在動的霍香涵像一只跳月兌的兔子,一下子往東蹦兩下,一下子朝西踩兩腳,一下子要上樹,一下子又要采花編花環。

一行六個人就她的事最多,沒一刻安分,好在墨西極肯包容她,任由她恣意飛揚,盡情展現真性子。

不知不覺中兩人越走越近,一個眼神、一個動作便知道對方在想什麼,暗生的情愫拉近他們的距離,隱隱約約感覺到了愛意在萌芽,破土而出的瞬間長成參天大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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