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2)
緩緩睜開雙眸。
渺空煙四遠,午夢千山,窗陰一箭,今許相思千般債怕是那湖種。
點點絲絲的暖昧呵,錯的何止是早教他陣法?錯的是不該那時答應他等他長大當他娘子,不該拿他的話當小孩玩笑,不該頂著自己不變的容顏密集出現在他漸長的人生,不該把成雙的九天玄螺拆了一只送他當生日禮物……是了,自己怎麼這麼些年不曾想起,那九天玄螺原是鴛鴦情物,這恆古之物除卻可當穿越時空的媒介外,就是這了……原來他們之間亂糟糟的情絲會綰在一起,它「功」不可沒……
想起來一系列命運的轉變由那時起。一時仁義,雲風大哥救了毒經練成、刻意設計接近他的宮紅蓮——那九狼寨中唯一的女狼。那宮紅蓮愛上了雲風大哥,可惜雲風大哥眼里除了盈光姐外對其她女子卻是一逕的遲鈍,宮紅蓮多次尋訪踏雪山莊卻偏偏不是遇到自己和長天就是遇到長天和他娘,被捉弄而知後因愛成恨醞釀多年毒計加害踏雪山莊。
四川的飛英堡首成炮灰,雲風大哥卻是被謠傳淡出江湖的原因是因得到一張有關隋末楊廣收剝而眾的藏寶圖,寶藏里面的不但有可覆天下的財寶還有驚天秘笈,練之天下無敵。踏雪山莊開始不知,且只有少數止不住貪念而來的宵小,到最後尋上門的江湖人物竟愈來愈多,導致踏雪山莊在江湖黑白兩道的密圍下全莊遭人下藥縱火而無人去救。
誰都不願讓誰獨得財寶秘笈,相持之下卻讓「寶藏」與鐘家隨著大火付之一炬。
雲風大哥一生俠義,到頭來卻栽得莫名其妙。其實宮紅蓮也並非要嫁禍武林,她只是利用他們的貪念引開了雲風大哥、整個踏雪山莊的注意好伺機下毒而已。
當時胸前的九天玄螺焰光驟起熱得發燙,危險的感覺猛然襲來,待自己到達踏雪山莊前面大火而熊熊燃燒而不能止了。
記得當時——
強捺心中的緊迫與焦燥感,水雲秀漸漸地現形于古朝,無視于周遭傳來的猛呼與驚嘆,對于眼前的滔天大火竟無一人去救感到憤怒——她第一次那樣地為人類的無情和冷血感到憤怒而不以為是果緣天命。
「嘩——」
「這天仙似的美人與鐘雲風是什麼關系?你們看到她怎麼出現的沒有?她一定是瑤池下來的仙子……」
「不,我說她是長白山上的參仙,這大火把她逼了出來了。這鐘家與長白可是從沒分開過……」
「那也沒用啦,踏雪山莊這次連貓狗螞蟻都活不了一只……」
難道雲風大哥盈光姐姐他們竟都……天啊,還有小長天……無論如何她必需去看看是否還有生還的、能不能救的。倏然玄天真氣充溢罩滿全身,水雲秀緩緩地逼近煙灰四起的火光。
「姑娘不能靠近,危險!」
「進去必死無疑啊……」
多少個不知是因關心還是色心的男子攔了上來,被水雲秀拂袖掃開。濃濃的灰煙和刺目的火光讓她不易看到人物,憑著熟悉的地理,她一路尋往大廳。
「盈光姐姐!雲風大哥!小長天——」
「雲秀……妹妹……」
微弱的聲音傳來,水雲秀心猛跳地循聲找去一看,被火光刺得目酸的眼中竟流出了晶瑩的水珠,無法不心痛,那恩愛善良的年輕夫婦竟相擁著護住懷中暈睡過去的稚兒,努力保持著那一絲的神志等人來救……
「姐姐!鐘大哥!」越過掉下的橫木,她飛了過去,小心地拂開壓在他們身上的木塊和火屑。「我救你們出去。」
「不,我們中了毒,已經不成了,只有天兒這孩子是我們唯一的骨肉,再怎麼都得救他出去,他才這麼小……」燕盈光虛弱道。
「毒?這個我可以解——」
「不行了,相公為了救我和天兒被里屋的大梁砸到,若非中了毒、失了武功……」水雲秀這才看到鐘雲風雪白的長衣背上一片的焦黑,不單是被火煙燒燻而成,他竟能強撐著哼都不哼一聲。「生死我都要和相公一起,」燕盈光淚眼盈望向鐘雲風,「勝過出去面對莊外那群豺狼虎豹!……天兒,就托給你了,我知你定會來救他……替我們好好培養他成才……」她努力地移開身,讓水雲秀抱起昏睡的小長天,臉上泛著微笑,爬過去緊緊地抱住一直凝望著她的鐘雲風。「相公……」
含著淚水,水雲秀不敢再看他們深情相凝的眸光,知道事無可轉,房子快塌,容不得耽擱,就要出去時听見鐘雲風微弱但堅定道︰「不要……不要讓他為我們報仇。」
「好!」淚水不斷地滴下,越至中庭水雲秀沖天而起,抱著八歲的小長天凌空躡步緩緩走出了火圈,身後轟然的坍塌聲音夾著大火的嗶叭聲,響徹天際。
還沒散去的人再度成了鳥雀,議論紛紛,事情發生的大半因緣被她听得清楚。人哪,真是愚昧貪婪得可憐!
水雲秀不管他們怎麼看待自己,卻不準備待在那兒跟他們攪和在一起,長天,他需要的是一個安靜的環境來面對現實。
輕爽的微風像絲綢般拂過樹稍、草地,吹動了鐘長天黑翹的眼睫如蝴蝶般輕顫著揚起︰
「仙女阿姨?」
「嗯,還好嗎?」他的眼清澈平靜得過分,他是否不明白發生了何事只當一覺醒來?他枕睡得她的手懷有些酸了,水雲秀輕扶著他坐起。
「爹和娘呢?莊里起火了,爹把我點倒了。」鐘長天的語音是脆弱般的平靜,仿佛只待人一踫就會崩潰。這個不知名的林間小比的清風和綠草沒有讓他忘卻一切。
「小長天,你听我說,你爹和娘為了保護你受了很重的傷,阿姨只來得及救你出來,真對不起。」她如何有經驗去安撫他?在她的世界里,她也是第一次有著這樣強烈的情感沖擊,水雲秀苦笑,自己也需要一點時間來適應。
「不怨阿姨,我知道……」鐘長天微微地掀了掀唇,鳳目中噙著淚光不願流下,透著少見的堅韌和剛強。「一定是有人縱火,我听見爹跟娘說莊里被下藥了。」焰光霎時自他眼底乍起,晶瑩的淚光就像包裹著火焰的寒冰,魔魅邪佞得有如黑暗地獄中出來的修羅,讓人見了膽戰心驚。他原本就有著惡魔般的慧黠,如若被他用在仇殺之上,人間將可預見是一片血光蒙塵。
「你恨他們。」憤怒過後,水雲秀還復了昔日的清冷自制,也許還有些黯然,但仇恨這種使人瘋狂的情緒她還沾不上邊,也不希望鐘長天成為仇恨下的奴隸。
他不語。水雲秀抱住他微顫的身體,他才八歲啊。「別恨他們,你爹讓你忘卻仇恨,以後有阿姨照顧你!我會照你娘說的,把你培養成才,曠絕天下。」她絕不能讓他成為那樣的人,絕不能!
鐘長天抱住水雲秀大哭了出來,知道這刻起自己不再單是父母翼下的小鷹,不再不知憂愁愛恨。
「好孩子,別哭,你爹娘會在天上看著你,阿姨也會陪著你,別哭……」
「小姐,你怎麼流淚了?!」
清霧的語音傳來,水雲秀瞿然一醒,抬起晶瑩散發著潤輝的縴手往臉上一踫,真的有淚?!
水眸一瞅,看見清霧一臉的震驚。水雲秀生性淡然,情緒少有起伏,她幾曾見她滴過淚珠?
她哪知水雲秀心底的驚愕不下于她?她兩次落淚都是為了鐘家、為了他呵——原來喜歡一個人、情緒受一個人影響竟是這般地牽腸掛肚、酸酸甜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