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傷心往事怕人問,衛病已問到雲羅的痛處,雲羅立時低下頭去,強忍住心頭酸痛,剛想說出父親的名姓,卻覺一陣天旋地轉,兩眼漆黑,兩耳便什麼都听不見,慢慢地倒在地上。
衛病已母子見這一女子又暈了過去,忙喚來那個照顧雲羅的趙媽媽,把雲羅扶回了居室。
由于軍情緊急,衛病已在家中僅僅待了一天,就不得不和母親話別。戚夫人見兒子剛回來就要走,心中實是不舍,但又怕衛病已心中牽掛,便把眼淚強行咽到肚中,高高興興地把衛病已送出府門。
衛病已焉不知母親的心思?不免心中難過,卻也是沒有辦法,只有早滅匈奴早日回家陪伴母親了。
半彎殘月,一株古槐,數聲蟬鳴,把這個小院落妝點得有些清雅。雲羅漸漸從沉睡中醒來,這一睡似帶走她連日的疲乏,但內心的感傷、無助,卻又如何逝去?她掙扎著坐起身,從床上下來,口中似感到干渴,艱難地移到桌旁,杯中的水早已涼透,她已顧不上這些,將那一杯水輕輕飲盡。
一陣風兒吹來,將半掩的窗欞吹動,露出天上那一輪如鉤美月。
看到這月兒,雲羅心中一痛,淚水潸然而下……
月兒啊,不管歷經多少人世滄桑,你依然如故。歡樂時見你,詠你美侖美奐;平靜時見你,詠你靜若處子;悲傷時見你,詠你似夢如煙。可此時對月的雲羅,卻不知是何滋味,只感到心兒一痛再痛。
案親啊,你在哪里?雲笛兒啊,我幼小的弟弟,你又在哪里?我們一家骨肉分散,可還有團聚之望?雲羅想到此,不由心痛如絞。
昨天趙媽媽送茶點來,雲羅打听到,這里就是衛病已的西平王府,當時真的是吃驚非小,自己歪打誤撞,竟然直接撞到衛病已的府第,世上真有這麼巧的事情嗎?
雲羅心中一陣紛亂,父親叛敵這一濃重的陰影又侵上她的心頭。她曾經听父親講過,這個衛將軍與父親本是忘年之交,父親說衛病已是軍事天才,雖然年少,卻非常讓父親敬重,可是這回父親降敵的報表,也是這個衛將軍上報給朝庭,以致給自己帶來滿門災禍,家產查封,家人離散。她不相信父親會投敵,可這個衛將軍看上去,也不是奸邪之人,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雲羅死都不肯相信,父親會變節投降凶殘的匈奴,這里一定有隱情!雲羅抬頭看向窗外,那半彎明月依舊靜靜地掛在天上,遠在邊塞的父親此時也在看著這輪明月嗎?她的心瞬時飛到父親的身邊,她多麼想到遙遠的邊塞去,替父親查清此事。
第2章(1)
如同狼嚎一般的北風,肆虐地狂卷著軍帳,幾乎要將整個軍帳連根拔起,衛病已在軍帳中焦急地踱著步,他的心如同這抖動的四壁,充滿不安與焦躁。頻頻敗北的匈奴兵,就這樣在他面前消失得無影無蹤,在這樣惡劣的天氣中打探他們的去向,難如登天。因喜怒無常的大漠,隨時將他派出去的人吞沒。
一聲高喊,帳門被打開,隨身侍兵衛勇慌忙闖了進來。衛病已劍眉微皺,問他何事如此慌張。
衛勇抹一下臉上的灰塵,大喘著氣,「回稟主帥,老夫人派人來探望您,不想中途遇上風暴,只有一人逃來報信,讓主帥火速派人營救,時間長了怕是來不及了!」
衛病已煩氣地揮揮手,他知道母親又在牽掛他,可偏偏在這個時候,軍情緊急,自己如何分心去照料這些人?但他卻不能不管,忙派了一隊人馬,順著來路去尋找。
衛病已派出的人,都是自幼生長北方,對這里的地形地貌非常熟悉,尤其是應付這樣的惡劣天氣,極為有經驗,他們僅僅用了半天的時間,便在一個背風的角落將這些人找到,但老夫人送來的各種物品卻是丟失殆盡。
這些人被接回軍營,衛病已一一安慰了他們。這些人中領頭兒的正是老管家衛忠。衛病已對這位忠心耿耿的老人非常有感情,見他快被凍僵,忙月兌下自己的皮氅給他披上,衛忠感激地望了一眼少主人。
突然,衛忠好像想起什麼,忙向身後的人望去,當目光從每一個人的臉上滑過之後,神色大變,「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向衛病已哭道︰「少主,我被凍得腦筋不清楚,竟然忘了雲羅姑娘,真是該死!不知她現在是否還活著,求少主再派人將她尋找回來吧!」
衛病已眉峰深擰,「雲羅是誰?怎麼還有女子?」
「是老夫人怕少主平日無細心人照料,大不放心,就精心挑選了一位姑娘讓我帶來,不想卻被我弄丟了!「衛忠語無倫次地解釋著。
「真是胡鬧!這是戰場,怎麼把女人也送來了?母親真是糊涂,我何時需要女人來照料了?況且這軍營之中,怎能容納女人?!丟了也罷!「衛病已大手一揮,氣得轉過身去。
衛忠見少主發怒忙跪行了兩步,拉著衛病已的衣襟,「少主萬萬不可,雲羅姑娘深得老夫人喜愛,丟了她老夫人一定很傷心,況且這雲羅姑娘……」衛忠大喘了一口氣,「可是少主親自在風雨中救回來的呀,更是少見的才女,就這樣丟了實實可惜。望少主憐惜,將她找回,少主若不喜歡女人侍奉,我可以帶回去,也好向老夫人交待呀!「說罷又深深地拜了下去。
衛病已听說是自己救回來的那名女子,心頭一震,記憶一下子回到半年前,眼前似乎又看到那個搖搖晃晃,弱不禁風的女子,心中頓生憐憫之意,又見衛忠求得可憐,稍稍平了些怒氣,讓衛忠起來,答應再派人前去尋找。
塞外的天氣就是如此變幻莫測,到了午後,漫天飄起大雪,轉瞬之間,大地便披上厚厚的銀裝。
雲羅躲在一棵樹後,她感覺自己的體溫在一點點地下降,意識漸漸地不清晰起來,一種死亡的恐懼感漸漸彌漫她的心房。難道老天爺就這樣將不滿二十二歲的她奪走嗎?不行,她還有許多許多心事未了,許多許多的牽掛放不下呀,父親的冤案未曾昭雪,失散的幼弟未曾找回,老夫人的大恩未曾報答,自己怎能就這樣撒手而去?
她使勁兒搖了搖頭,想讓自己清醒起來,她真的不能死,可她的腿已經不听使喚,她連站起來的力氣也沒有。她心里有些焦急,如果有人能從此路過該有多好,如果有人能來救她該有多好。
越來越大的雪,漸漸將她掩埋起來,存的意識讓雲羅想到,既便有人來救她,也不會找到她了。可等待營救已是她唯一的生存希望,她要想辦法讓人發現她才行啊!
雲羅艱難地抬起手臂,從懷中將她的紅絲手帕扯了出來,努力將這紅帕掛在旁邊的枝杈上,她怕紅帕被風吹走,用力讓尖挺的枝杈穿透紅帕。這一系列動作看似簡單,可對此時的雲羅來說,比打一場仗還要艱難,等她把帕子掛好,她便再也不知道身邊會發生什麼了。
衛病已帶領一隊人馬,在風雪中踽行著。當派出去尋找雲羅的人空手而回時,衛忠老淚縱橫,再次要求衛病已不要放棄。
衛病已真是感到奇怪,衛忠在府中雖為奴僕,但地位極高,所說的雲羅不過是一個小小的丫鬟,卻受到他和母親如此重視。
衛病已在衛忠的苦苦哀求下,親自帶領一隊人馬出營尋找。越來越厚的大雪,蓋住了地面所有可以識別的標記,讓衛病已一籌莫展。眼看天就要黑了,如果過了這一夜,什麼人都不用再找了,一個女子是捱不過北方嚴寒之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