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蟬西樓思 第17頁

他為什麼——總是,要這麼輕易的看穿以後再拆穿她?!

就像她吻他那夜——她又退了一步,這次是有些心驚的幾乎是逃跑的退開——那夜,他也是溫柔的小心的說著——我知道你是對我好的——他裝著了解她,或者他是真的了解她,可是卻立刻反咬了她一口,利用了解她,利用她的心,對她說著交易著感情的話!

她怕——他再說出那樣的話——他越是了解她,她越是不敢去相信他,不相信,就不會被他傷害。

長流你不知道——真正害怕的人,是我,是我西樓——害怕背叛,害怕被傷害,我寧願做個壞人,讓自己去背叛別人——也無法接受別人來背叛傷害我!

她偏過頭咬唇,不去看他,長流眨了眨眼楮,倒是上前了一步,伸了手出去,夜風吹過,帶來一些異樣的氣息,不是藥味,而是——血腥。

血液的味道飄散在空氣了,長流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來,他順著氣息的方向望去,顯然西樓也注意到了,她也望去。

「是他?」長流低問,那個……凶手嗎?在樹林里嗎?

「是他。」西樓莫名的答了一聲,不是疑問,卻是肯定。

「你知道?」長流看了她一眼,她偏過頭,哼了一聲。「要不是師大公子你抓著我不放,我興許已經抓到他了。」她沒有告訴師宴卿的是,那個凶手所用的針法是她藥居的,那是——藥奴才會的針法,說明,那個凶手曾經是璇覆藥居的人。

血腥的味道更濃的飄散了開來。

西樓皺眉,正要尋去,長流拉住她,自己先行步了上去,將她擋在了身後。

西樓怔了下,他是在……保護她?

炳,你又開始對我好了——還是那麼,自然的,想要去對別人好麼?

第十一章舊傷

林子里霧氣寒重。

西樓跟著長流尋聲而去。

有些流水的聲音,月下黑影映在枯葉之上,那人蹲在地上,地上還躺著一個人,或者說,是一具尸體。

那個人蹲著看尸體,尸體身下的血流了一地,好像他對那尸體饒有興趣,突然,那人抬手,指尖湛了冷光,分明幾根銀針,眼看著就要朝尸體扎下去——

幾道綠影劈空而過,「叮」一聲,擊在了銀針之上,銀針瞬間落地。

那人驚愕的轉身,月下的人淡藍長袍,執素挽雲一般的站著,長流不由眯了下眼,那個凶手——蓬頭垢面,長發遮擋到了身前,只有兩只眼楮在發後透了出來,在月下,竟然出奇的黑白分明!

她……是個女子?

那個連殺碎玉軒十多人的凶手,是個衣衫襤褸、披頭散發好像瘋婆子的,女人?

「踏」,身後的草叢一動,長流轉頭去看,是西樓,她突然臉色慘白的倒退了一步,險些跌倒在枯葉上,長流這才發覺,那瘋女人看的也不是他,而是穿過了他,她看的是她——西樓。

「你——你——」西樓的手指顫巍巍的指向了那女人。

「哈哈——」那女人突然冷笑起來,惡狠狠的盯著西樓,「你為什麼要後退?你——認得出我?即使——我——變成了——這樣?!」她說著突然撩開了滿臉的發,西樓倒抽口氣——那根本不是一張完整的人臉,而是布滿了大小傷痕的,根本無法看清原來容貌的如鬼魅一般的臉,只有那雙眼楮,仿佛要穿透了人心。

「我——」西樓想移開視線,但是怎麼也動不了,好像被定身般,長流從未見過她如此表情,「對……」她頓了頓,「對不起……」她竟然道歉了。

「對不起?!」那女人的聲音徒然增大,好像听了最好笑的笑話,她哈哈大笑,「你把我變成這樣,然後跟我說對不起?!你當真好有心——好有心啊!」

西樓搖搖頭,閉了閉眼︰「我——不知道——你會這樣——我,真的,不知道——」

「那是自然,你恨不得我死了!死了,你可以安心做你的藥師,死了,不會找你報仇,死了,你就不會于心不安!可是,我沒有死——你看到了沒有,我現在的樣子,」她抓起手臂的衣袖一扯,那手臂上竟也是布滿傷痕,那是被枯藤,碎石擦傷的痕跡,想來那女子滿身都是傷痕,那些傷痕已經愈合,是很久以前的。「我現在的樣子,不人不鬼,半死不活——全都是拜你所賜!我的——」她嘿嘿笑了起來,「好妹妹……」

好妹妹——西樓的姐姐?

長流腦中一閃,西樓曾經說過——她親手推她姐姐下了山崖,為了——當上璇覆的藥師——

「不——不是這樣的,」西樓驚恐的睜開眼楮,「東庭,我——不想這樣的——」

「不想?」東庭冷笑,「你這算是求我原諒?你知不知道,我等了十三年!整整十三年!我躺在那鬼地方動不了,走不了,是怎麼活下來的,是怎麼活著走出那里,然後靠著自己——活下來,導致現在只能依賴藥物依賴別人的血活下來,你把我變成這樣一個連自己都不敢看自己一眼,自己都無法相信的怪物!你這個——妖女!」她尖叫起來。

西樓刷的臉全白了,她咬牙,突然走了上去,長流想要去拉她,可是手還未伸出已經改了主意,他看著她,走到東庭的跟前,她蹲下了身伸手就去抓她。

東庭見她伸手,她像是看到了瘟疫一般,一把打掉︰「滾開,別用那種手踫我!」

西樓的唇被咬得發白,她不依不饒依舊伸手過去,東庭嫌惡的瞪她一眼,指尖驀然銀針輕抽,「呲」,那枚銀針扎進了西樓的手心,她就仿佛沒有痛覺,手一緊,她抓到了東庭的肩膀。

東庭被她這一動作嚇了一跳,突然眼楮一瞪,好像看見了極其驚恐的東西,連話也說不出。

「東庭……」西樓輕喚,「我不求你原諒,我知道我不是個好人——我推你下山崖,是事實——為了當璇覆的藥師,也是事實。是事實,我不會推月兌,不會狡辯,我更不會補償,不是不願——而是我不會。」她輕輕一笑,「我知道,那是錯事,人做錯了事,即使知錯能改,也是要為錯事付出代價的……」她頓了頓,「代價。」她搖搖頭,「推月兌,狡辯,補償——都是沒有用的,你不開心——我也不會那樣做的。」

「我知道你想要什麼……」西樓低低的道,她低下頭,「你在這里等了我十三年,我卻在那里等了你十三年——」她說得有些莫名其妙,「你失去的東西,總不希望別人也擁有……我不會補償,只會報復——我……」她呵呵的笑著看她,那眼里有著坦然的釋懷的笑,「代替你報復,好不好?」她說著突然抬手在臉上一劃,「啪嗒」一滴血滴到了地上,西樓的臉上出現一條血痕,從眼角一直到臉頰,血順著痕跡流淌了下來,「你沒有的,西樓也沒有。」她的動作極快,刷的翻起衣袖,在手臂上連割幾道口子,銀針被染成了殷紅。

東庭爭著眼楮,不能動,說不了話——顯然是被西樓那一輕觸點了穴道!

長流猛然察覺不對的時候,西樓已經在手臂上劃了很多口子,他震驚的一掠,奪去了她手中的銀針,全身顫抖的看著她︰「你瘋了!」他竟然大喝一聲,這是他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失掉了冷靜沉穩的性子,他甚至不敢去踫她,只敢看著她。

西樓的臉是失血的蒼白,眼角流淌下來殷紅的血,這是一只吃人的山鬼,而第一個吃掉的,就是自己!在這滿輪月華下,詭態畢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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