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蟬西樓思 第22頁

師從寒咬牙︰「璇覆教殺人,你來問我們毓秀山莊討公道?可有你這等說法?!」毓秀山莊被人如此詆毀,他早就按奈不住,「你們若真有本事,怎麼不殺去璇覆教,自己討個公道?!來這里和我們毓秀山莊搗亂?」

那灰衣人被師從寒一句氣上心頭的話反倒所堵,眼楮一瞪,就抱拳一握︰「師莊主,您是德高望重的老前輩,武林正道本與邪教誓不兩立,老前輩只要說出藥師去處,自然可化去一場吧戈。」

「今日藥師的去處,師莊主您說也得說,不說也得說!」

「毓秀山莊乃名門正派,何必惹禍上身?」

「莫不是毓秀浪得虛名,與邪教根本一丘之貉!」

眾怒犯難,年輕氣盛者紛紛不客氣起來。

第十三章禍亂(2)

師從寒袖下的拳一握,師遠淮一把拉住他。

那瞬,「啪」一聲,有人的臉被一道勁風劈過,打偏了過去,正是那最後出口詆毀毓秀說話毫不留情之人,甚至沒有人看到誰出的手,或者只是一道清風——拂了他一耳光。「毓秀山莊潔身自好,從不與邪教並論,可又由得旁人以多欺少?」那話音溫溫和和,從門外傳來,眾人一怔,轉頭去看。

那男子淺色藍衣化了白雲,他不生氣,也不驚慌,陽光落下他半分眉睫,他從門外步步安然而進,仿佛完全沒有感受到房內暗潮洶涌的氣勢,他沒有笑,卻有著拈花的優雅。

正是長流。

那個溫仁的,可以化了一切冤孽的聖人。

他的臉色有些憔悴,師從寒一見驚叫一聲︰「大哥,你為什麼……」沒有走?

他話沒有說完,長流制止了他,他輕輕步進門來,走到師遠淮跟前,師遠淮看著他——這個兒子,他一直都看不懂他,看不透他,他的仁義,他的溫和,他的慈悲,那些生生化成了今日逼至絕路的一眼。

「做了錯事,哪怕知錯能改也是要付出代價的,」長流垂下眼眸,「如果我救了她是錯事,那麼這個代價該是我來承擔……」他退開一步,「今日種種皆與毓秀山莊無關,是長流的錯事,」他轉身,「我不會逃避,不會不承認,今日你們要個公道——那麼,我給你們一個公道。」他說的很是平靜,沒有半分波動。

大家看著他,突然有些不祥的預感,凝重寒冷的氣氛緩緩涌了上來。

長流掃過眾人,他有些嘆息,如今那聖人再堪堪溫柔也化不了這等危情,轉而,他衣袖一翻飛,袖中早已凝掌,就在眾人不曾反映之時,猛然劈上自己胸口,「噗」,血濺了滿地,他搖搖晃晃一退,「喀」扶上了木桌。

師從寒驚叫起來︰「大哥!」手卻被師遠淮狠狠扯住,師從寒驚詫,「爹,你怎麼不救他!你明明知道他要做什麼,你為什麼不阻止他,他這樣會死的!」長流身體根本還未調理好,如今這一掌八成力道,足以叫他心脈俱碎!

這一舉動,不止毓秀山莊的人震驚,連在座各位前輩武林眾人也為之大驚。

「他要做的事,你以為……我可以阻止嗎?」師遠淮咬牙,手卻顫抖不止。

長流臉上血色盡失,所有人都看得出那一掌,他沒有給自己留半分退路。

「藥師作惡多端……」長流氣虛微弱,他的唇角血漬流淌下來,他好像在笑,突然間,這個人仿佛已不是那個天邊的聖人,他看了眼周圍的人,那些驚恐的表情,他說著掌心一溫,翻手一頓,又是一掌,對著自己的心口,「師宴卿夠不夠替她償還?」他像是用力咬了一下唇,咬出了血和血漬混在一起,「今日,我不會讓你們傷害毓秀山莊任何人,」他的目光並非凌厲,而是有些慘淡,一字一句,「絕不允許。」

這向來溫情的人突然說得字字鋒利,所有人心里頓然一凜,今日不像是他們不放過毓秀山莊,自這個原本溫潤如水的人斂了神華,說著絕不允許的時候,好像——是他不放過他們。

「喝,好大的口氣!」那灰衣人眉目一挑,不怒不怕反有些叫囂,「師宴卿,你當在坐的人都是任你欺瞞、拿你無奈的不成?」他話語句句針對在座,挑釁毓秀。

「不錯,」有人已按奈不下,正是箜篌居燕亦,他年輕氣盛,今日原本只是奉家師之命賀壽,走動江湖算是歷練,倒是頭次遇見這等仗勢,「早听說毓秀長流,執素挽雲,今日我便來討教一下!」他話還未完,倒是先動起了手,劍從身側出,只听得刷刷兩聲,那劍分刺兩處,竟都不是向著長流而去,長流臉色不好,身體一晃,雖然腦中有些暈眩,但還看得出那劍是朝著師從寒去的,他想也未想就伸手去抓——

那瞬,同時身形也擋到師從寒跟前,「呲」一聲,劍被他抓在手中,劃過一道劍痕,「啪嗒」血從掌心低落了下來,燕亦一愣,他沒有把握一劍就傷師宴卿,所以才選擇傷師從寒,他知道長流會去救,他唯一的勝算是趁長流救人之時反手傷他,這個人名揚江湖眾人矚目,若能在人前傷到他,那是何等威風——他還未想完,只覺得手中的劍附帶一股沖勁,又是往前一刺,「呲」,這次是他嚇了個半死,長流抓著他的劍竟然刺進了自己的心口——

燕亦驚的說不出話,這個人明明有能力將他擊退,他非但不反攻,還自傷!

「我說過,我不允你們傷害毓秀山莊任何人。」長流盯著燕亦,燕亦只覺得全身毛骨悚然,他的確傷到了長流,但這等情況分明是他輸得一敗涂地,他手一顫抖,「 啷」,劍掉落在地上,所有人都倒抽口氣,燕亦退後一步,指尖都在顫︰「你……你……」他原本要問一句為什麼不反抗,可是怎麼也問不出口。

長流搖搖頭︰「今日是我替她贖罪……」所以如何都好,他不會反抗,不會傷人。「箜篌居小鮑子十年前身陷藥居,長流無力相救,這一劍不足以償還……」他垂了下眼眸,又緩緩抬眼去看臉色驚變的燕亦,他那一眼有些淡然,有些戚然,既然不能對她好,那麼……就替她贖罪吧。「長流絕不會有任何異議。」他話才到嗓子,就有一股血腥涌上,眉頭一皺,他全身一緊,生生的,竟然沒有嘔出這口血!

「師宴卿,你瘋了不成?!」燕亦咬牙,「那個妖女值得你毀了自己一世清明?」他不明白,真的不明白,堂堂毓秀山莊為什麼要拼了命去保護一個人人得而誅之的妖女!

長流看著他笑了起來,那抹笑很奇怪,仿佛在解釋,又仿佛什麼也沒說,燕亦被他瞧得又後退一步。

師從寒是第一個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的,尖叫一聲忙扶過長流,他盯著燕亦,眼楮好像要噴出火來︰「燕亦,我大哥要是出了什麼事,我不會放過你們箜篌居的!」他剛罵完,師遠淮一把抓過長流,抬手就是封了幾處穴道止血。

「你真是不要命了,不要命了!」師遠淮的聲音都在發顫,連手也頻頻顫抖,「你非要讓我們所有人都因為你擔驚受怕才甘心嗎?」他幾乎是咬著牙說的,這個人素來是為別人著想,素來不需要別人為他擔心,如今卻是決絕的不給自己留一分余地。

長流搖搖頭,想說話,嗓子里卻蔓延著難以開口的腥味,他不敢說,他怕自己一說話就會嘔血,而這口血哽在嗓子,是不可以嘔出來的,不然必定氣血逆行,當真無救!所以他站了穩,一把推開了身邊的師從寒和師遠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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