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蟬西樓思 第19頁

長流低眉垂眸,他總是有一種安靜安寧的氣息,仿佛旁人靠近不得破壞不得,他思慮了半晌,終是抱起了西樓轉身就走。

「你要去哪里?」東庭皺眉。

「帶她回家——毓秀山莊,必有方法治她。」他頓了頓,毓秀山莊有易先生,既然可以控制他的身體,那麼定也可以救西樓。

「毓秀山莊?」東庭有些詫異,她雖然與長流相處五日,卻不知他是毓秀山莊的人,她忙去堵他,「西樓是璇覆藥師,毓秀山莊不可能治她的!你帶她回去,她必死無疑!」如果她不死,那麼毀的就是毓秀山莊!

長流一閃就過了東庭,好似天邊的流雲,你永遠踫不上他︰「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次。」

東庭看著他步出門去,她不再追上去︰「你會對她很好的,對不對?」她張了張口,「她要的那種——好。」那種苛求的,絕對的,唯一的,好。

長流不知是不是沒有听到,他沒有回答,但是唇角有些笑意,溫和的,寧靜的,好似什麼都無法破壞的笑。

毓秀山莊氣氛並不好。

長流連夜而回,帶了個重傷昏迷的女子。

那個額上有著璇覆藥居四葉點紗的女子,任何人見了都知她是個藥奴,師遠淮最是明白,那不是藥奴,她是藥師——藥師西樓。

兩年前她親手自裁,就是當著他和長流的面,兩年後又如何得以重生,他不知道,可問題是——若是江湖上的人得知西樓未死,還住在毓秀山莊,這對毓秀山莊來說,絕對不是個好消息。

西樓是個如何女子,他不是很了解但也是略見一斑,兩年前千泠山一見,她眉眼嬌俏,明月如花,一句話逼得他應了承諾,一句話又逼得他狠下殺手——這女子哪怕生在正道,也是個不安惹禍的料!——這是他唯一肯定的。

整個西側小綁樓,只剩下長流,師遠淮和易先生。

長流依舊站在閣樓之上,一如那時日日看的梨花,看的流水,看的明月,師遠淮站在他身後︰「你打算如何?」他問了一聲,有時候他不知道自己這個兒子在想什麼,他很少說話,也從來不會去抱怨,他只會溫和的看著你,對你做著應該的好——這讓人以為是他的本性後,便再也沒有人看得到他的本質——他究竟是個如何的人。

長流沒有說話,或者是在思考。

「毓秀山莊可以治她,但是絕對容不得她。」師遠淮算是最大的退讓,「她若是有命活下來,也絕對不能再留下來。」他敲著木桌,一下一下,叩叩做響,再過一月就是他師遠淮五十壽日,他擔心的是這喜事唯恐變成壞事,這江湖何等亂世,又容得何人多辯駁一句。

長流點點頭,又搖搖頭,「我知道……」他的話很輕巧,「我不會留她——她若是能走,也是不願意留下來的——你以為,她會——願意留下來嗎?」他說這話的時候也不是生氣的語氣,也沒有輕蔑的意思,只是在說一個事實,長流——很了解她。

師遠淮被這一句話給堵塞住了,他偏了頭︰「你就這麼不管碎玉軒的事跑回來了?」他嘆息口氣,「只怕這事不能善了,若是……」他不再多言,若是被旁人知道,毓秀山莊還有何立場立足江湖正道?

長流不顧全大局,這是第一次。

「這世上很多事,不能兩全齊美……」他喃喃了聲,閣外清風相送,這句話裊裊遠去,不再听到。

「莊主。」易先生從內屋出來,有些詫異這小綁樓的氣氛一下子好似被什麼籠罩一般,他擦了擦頭上的汗,躬身一鞠。

長流和師遠淮轉過頭,「如何?」問話的是師遠淮。

易先生搖搖頭,「那位姑娘傷勢並不重,只是身體頗差,才導致……不能使用任藥物調理,她的身體……」他想了想,「她的身體承受不起那些藥物的作用,內傷不治,無法治根本——老夫,實在是……下不去手。」微微嘆息,是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去動手。

長流眼眸黯然一下,也沒有再問話。

「沒得治了?」問話的還是老莊主,他也皺了皺眉,不知是懷著什麼樣的心情。

易先生退了一小步,「恕我斗膽,」他轉向長流,「那位姑娘是藥奴,是不是?」

長流點頭。

易先生點點頭,「如此,並不是沒有辦法治,只是……」他看的還是長流,長流終于抬頭正色去看易先生。

老莊主聞言一愣,猛然是想到了什麼,竟然也驚駭望向長流,「這個方法……」

不可以。

第十三章禍亂(1)

第十三章禍亂

自那日起,西小綁樓禁止旁人進入,平日里,只有長流與易先生在,偶爾師莊主也會來探探,連師從寒都被禁足。

小綁樓常常燈火通明,誰也不知道里面究竟如何,師遠淮每次出來都是搖頭嘆息,對著小綁樓看了又看,才會離開。

湖邊的梨花已謝,湖中的菡萏竟然開的盛大。

西閣樓被禁,已經整整一月有余。

「 啷——」有陶瓷砸碎在地上的聲,易先生眉頭一皺,轉而竟出現了些許笑意,那是一個醫者對于自己手下病人初好的一種寬慰的笑意,「姑娘,終于醒了。」這個老者退了一步,遠遠看著她——西樓。

昏迷一個月余,他今日端藥而來,卻不想,那女子泫然睜開了眼楮,他不得不承認,那張臉雖然沒有多少血色,但是那眼楮睜開的瞬間,是一種別于明媚的惑態,她若是身體健康,必定是個千變萬化的嬌俏女子,眼角有一道蜿蜒至臉頰的傷痕,卻不損于那種驚艷,他寬慰——自己的病人,終于醒來了。

西樓盯著他,眼神閃到地上被她打碎的藥碗碎片上,又晃到易先生臉上,她現在腦中一片空白,這里是哪里,眼前的人是誰,屋子里皆是藥的味道,除了藥……還有血腥,有血的味道……在那些藥里。

她似乎不敢置信自己活了過來,甚至不是在慶幸自己活著。

「姑娘若是不肯吃藥,害的不是你……」易先生還是笑眯眯,「而是他。」他這個字一出,西樓的臉色頓時又差一截,好像想明白了什麼事——

長流……這里是毓秀山莊。

「他……」西樓干澀的嗓子里終于發出了一個音,「他不要命了不成?!」她突然掀開了被子,腳一觸到地,整個人「噗通」一聲跌在了地上,她還沒有足夠的力氣站得穩。

易先生還來不及去扶她,門外已經閃進了一道人影,將西樓扶了起來,易先生還是笑眯眯的,好像自西樓醒來他就一直在笑,轉而是乖乖的退出了門去。

「啪」,西樓打掉了扶著自己的手,跌去了床上。

長流被她一推,整個人竟然也站不穩的向後仰了去,好似他根本虛弱的沒有辦法站穩,西樓見狀,又忙伸手去拉他,結果兩個身體同樣不適的人抱作一團跌去了地上。

西樓一把拉扯過他的手腕,不由分說就按上他的胸口,長流皺眉許是疼的,卻沒有發出聲音,有血色漸漸從胸口的衣衫里滲透出來。點點滴滴,那是被針鎖扎出的傷口,也並非一針所致,而是日日在這個位置扎上幾針,這個傷口整整一個月沒有愈合,如今還在滲著血。

她狠狠咬牙,低罵了一聲︰「你還是不是師宴卿?!」

長流愣了愣,伸手撫了撫她的頭發,輕輕道︰「我是長流。」他微微一笑,他笑的時候就好像三月的春風,安靜寧和。

西樓被他這一笑嚇了一跳,她坐起身瞪著他︰「師宴卿,你見了誰都要這麼拼命嗎?你看清楚我是誰——你看清楚,我是西樓,那個你們人人得而誅之的妖女!值得你這麼不要命的救嗎?你——」她的樣子更像是恨不得現在一刀先殺了他,她的身體她自然清楚,已經受不起任何藥物,要救——只有一個辦法,藥血調理——需要用經過藥物長年調理的身體的血來調理她——需要的,是藥奴的血,就象當年她提取別人心間血那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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