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西極忽地看向被金圈保護住的霍香涵,這些日子她和胡靈靈走得很近,萬一……不、不要自己嚇自己,她有金剛杵護身,應該不會有事……
他忍住一口溢到咽喉的血,將之往下咽。
身子的變化他自個兒最清楚,怕是撐不了多久,他必須盡快把巫覡收拾掉,以及那只……妖。
喝了胡靈靈的血,受到影響的魏雪梅逐漸妖化,她已經不是人了,體內的妖力竟比胡靈靈還濃。
「阿奇尊者。」胡靈靈的面孔露出睜獰的表情,她吮著狐爪上的血,暢快無比。「你該記住自己是死在誰的手里。」
「誰死在前頭還不知道,我送你一程。」墨西極重重一掌拍向阿奇借體的女身上,天靈現出一道靈光,射——
「啊!這是什麼?怎麼這麼刺人……」阿奇一驚,往後一退,出現兩個重影,一個是本尊,一個是丑陋不堪、全身掛著腐肉的妖物。
「還不出來!」再一掌。
血從嘴角流出。
「啊!不、不可能,你怎會……元始天尊大金手印……」不好,要被擠出去了!
慘叫一聲,阿奇倒地不起,雙眼緊閉,面色如紙,狐形雙爪縮成人手,她的呼息很淺很淺。
在她身側浮起一道黑影,肉眼可以看見,卻踫觸不到,忽有忽無,影暗光亮。
「我乃三清弟子,元始天尊是本觀祖師爺。」三清道祖,玉清之主元始天尊、上清之主靈寶天尊、太清之主道德天尊,三清尊師乃創世之主,為他道家的祖師爺。
「原來你是……桀桀……不過你也活不久了,被我一擊,心髒已破,你還困得住我嗎?」阿奇在等他死,他好奪舍,這具修為不低的軀體非常適合他,他終于可以露出臉了,不用再遮遮掩掩。
「高興得太早了,我還有這個能制住你。」墨西極拿出百鬼冊,將空白內頁對準巫覡,說了個「收」。
驟地,一道鬼影被拉得很長,掙扎著不願入冊,可是百鬼冊專收各種鬼,沒有肉身的元神也是鬼,因此阿奇的抵抗全然無用,拉長的影子如同一陣風,吹動空白書頁,一會兒,書頁中出現圖像。
巫覡一收,墨西極也支持不住了,他雙腿一軟朝地面跪下,口中不斷涌出血來,像是要流盡全身的血。
「二師兄……」嗚咽的無垢。
「二師兄——」哭吼的無明。
兩人的哭聲不及無聲的淚流滿面。
第十一章 出乎意料的發展(2)
踏出金剛圈的霍香涵步履沉重,她一步一步走著,卻沉得提不起來,彷佛壓了兩顆大石頭,讓她走得蹣跚,幾乎撲倒。
「西……西極哥哥?」這是他的血嗎?為什麼一直流、一直流?誰來幫他止血?
「抱歉,小涵,我……我要失約了,不能看你變成白……白發老太太,我要先……先走一步了……」墨西極感覺到生命的流失,一世又一世的流光在眼前閃過。
「不行,你不能走,我們還沒成親,你不能丟下我一人!不要、不要,不可以……」她是福星,她可以救他……
霍香涵完全不管不顧,拿出瓖著貓眼石的小刀往腕上一割,冒出的血滴入他嘴里。
「小涵……咕嚕……」他喝下她的血?
「快喝,我要救你,你不能死,你是我的西極哥哥,你要陪我一生一世,大丈夫頂天立地,不能食言。」喝呀!喝呀!喝她的血,她的血很多,不怕……
霍香涵想法天真,以血補血,吐了多少血就喝下多少血,身體有血就不會死,他要多喝血才能活下去。
墨西極眼前越來越黑,無力的握住放在嘴邊的手,拉開。「我……命中注定有三劫,這……這是最後一劫,我……我過不去了,來……來世我再還……還你……」
「不是說你大師姊很厲害嗎?讓她來救你,我把命給她,以命換命!」只要西極哥哥活著,她沒關系。
「傻丫頭,神仙難救……無命鬼……」手一軟,滑落。
「哈哈哈……死了,終于死了,我就不信還不死,殺了你這麼多次,還是死了,我看誰還敢和我兒子爭少主之位。以後墨家是軒兒的,他是日後的家主,誰敢對他不敬……」
雙眼紅似血的魏雪梅仰天狂笑,她手上的大刀被七星寶劍擋了一下,刀身豁了個缺口,而方才兩張符筱炸開,她也受到了波及。但她不在意,墨西極的死才是她最解氣的事。
這麼多年,她一直憋著一口氣,被老頭子瞧不起,不管她用了多少陽謀、陰謀,仍是入不了他的眼,讓她有如折了雙翼的鳥兒飛不高,只能在低處哀鳴。
如今解月兌了,他們中意的繼承人從這世界消失了,再也不會活過來了,哭吧!吼吧!上天也為你們落淚,可是那又如何?就算把眼淚流干了也喚不回逝去的生命,這天空為我染上光彩……
「梅兒,你在胡說什麼,這次的事也是你安排的?」眼見魏雪梅恢復神智,墨之默方敢跟她說話。
「呵!呵!老爺何必裝傻,我做的每一件事你不是都知情嗎?只是心照不宣沒說出口而已,何必惺惺作態做出悲慟親兒早逝的姿態,其實你也害怕兒子奪位,想當個萬年家主不卸位。」
「胡……胡說,虎毒不食子,我這些年就盼著謹之回來,你心如蛇輸,他人都死了還來挑撥,你真是最毒婦人心!」沒法理直氣壯的墨之默目光閃爍,用怒斥來掩飾心虛,不敢直視被霍香涵摟在胸前的墨西極。
墨西極此時平靜得像是睡著了,沒有怨、沒有恨,面容平和,除了那一身染血的衣袍怵目驚心,那如涌泉般噴出的血已不再流了。
呼吸停了。
胸口一上一下的起伏,沒了。
墨家少主,他的長子真的死了。
他沒想過有一天兒子會死在他面前,喪子之痛難道他感受不到嗎?可是每個人都在逼他,認為他做得不夠好,不配為家主,能力不足就該讓賢,有人想過他才四十有二嗎?
他的父親六十多歲還在執掌墨門,不傳給唯一的獨子,身染重癥仍苦等不知是死是活的嫡長孫,他真有那麼差勁嗎?
原本只是小小的火苗,卻因為日積月累的不順心而逐漸燃成大火。
他也會難過,也有不滿,他是活生生的人。
「我的狠是你慣出來的,要不是你的縱容和視若無睹,我又怎麼能順利買凶,用墨家的銀子殺墨家的嫡子,那時他才十一歲吧!被一群黑衣人圍在懸崖邊,全身是傷的他腳一滑就掉下去了……」她以為他必死無疑,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勢必會摔成泥狀,還有命在嗎?
可他還是被人救了,死里逃生,像死而不僵的百足之蟲,又回來了,還想奪走她好不容易得手的墨家。
「毒婦,你罪該萬死。」她必須死,不能活著,她的存在代表他的羞辱,否則他會一輩子活在別人譴責的目光中,成為難以抹除的污點。
魏雪梅將大刀一舉,刀尖指向丈夫。「害怕了嗎?你都沒死,我哪舍得死,我們要做夫妻的,你陪著我,我陪著你,我會以你夫人的身分和你躺在一起,永結同心。」
「作夢!惡貫滿盈的你該付出代價。殺了她、殺了她、立刻殺了她,我要她死,替我兒子報仇——」看到刀上的血,墨之默是真怕了,怕自己是下一個魂斷歸陰的人。
他雙目赤紅,不停嘶吼,因受到毀天滅地的打擊,有些瘋魔了。
但是他喊得再大聲,周遭的人一個也沒動,不只他怕死,其他人也怕死,誰敢和拿刀砍人的瘋子對上。
至于無明、無垢則是太傷心了,一個個跪在默西極尸身旁邊默默流淚,用著道家術式禁錮他的靈魂,希望他走慢點,也許師門有辦法救他,讓他起死回生。
知道這邊出大事的百里兮雲匆忙趕至,見狀,整個人都呆住了,沒法思考。
她唯一的兒子氣息全無的躺在那里,她居然哭不出來,只覺得荒謬,彷佛作了一場荒誕不經的夢,夢醒了她還在佛堂敲著木魚念經。
在秋華、文華的攪扶下,她緩緩走上前,一把抱住神色木然的霍香涵。
她更心疼霍香涵,明明是一個無時無刻都開心笑著的孩子,如今不笑了,彷佛這世上的歡樂也一並被抽走了,她舍不得兒子也舍不得準媳婦。
魏雪梅笑得囂張。「哎呀!太令人意外了,堂堂的墨家主竟使喚不動人,這可真是叫人大開眼界。你處事不公,做人太失敗,這才失了人心,沒人拿你當回事。老爺,你還是順天而行吧!讓咱們軒兒當少主,日後好繼承家主之位。」礙眼的人死了,不會再有人擋她的路。
瞧!她是世上最聰明的人,一石二鳥,先用控魂術招來胡靈囊供她吸血,又據動只剩下元神的老怪物奪舍,他借體附魂與她聯手合作演了一出戲,出人意料的精采。
她以自己為目標吸引眾人的注意,大家以為她入魔了,是個妖物,全心全意的對付她,想讓她伏誅,殊不知重頭戲是被追得面無血色的小狐妖,這才是不折不扣的暗棋,那把隱在暗處的刀。
不得不說,連老天爺都在幫她,那小子臨死前還能使出那一招,將老怪物從胡靈靈的身體逼出,又用一本不知什麼東西收了他,兩人同時一死,如今何人制得住她,她可以恣意妄為做自己了。
「你……你太無恥了,我墨家已經被你搞得烏煙瘴氣,你還不速速離去,真想身首分家,永不見天日嗎?」他不能讓她再鬧下去,不然永無寧日。
「都到這個節骨眼了,還不肯把你的假面具揭下來,說穿了,你和我一樣,都是冷心冷肺的,老爺,只有我才和你最相配,我們都是狼心狗肺……」哈哈……下一個該殺誰好呢?她來數一數,一、二、三、四、五……數人頭真好玩。
「真以為我奈何不了你嗎?別忘了墨家擅長什麼,到了黃泉地府,別怪我手下不留情。」難得狠一回的墨之默背脊挺直,他終于要使出大殺器了。
「機關術?」魏雪梅美目一縮。
「是。」
他朝空中拋出巴掌大的青銅匣子,它見風長的張開長達數丈的飛翼,籠罩上空,地上的土接著一動,春筍破土般鑽出一根根手臂粗、由精鐵鑄造的鐵柱,與上空的飛翼相連接,形成接天連地的大鐵籠,將微帶驚色的魏雪梅困在籠里。
「呵!一個破籠子也想困住我,你太異想天開了。老爺,你讓我生氣了,本來想讓那女人下無間地獄,不過我改變主意了,你先走一步,她隨後就到。」魏雪梅指的是百里兮雲,今天每一個人都得死,她要用他們的血祭刀。
「死到臨頭還敢張狂,我墨家可不是等閑之輩,這一根根鐵柱乃天外飛石鑄煉而成,火燒不熔,刀砍不斷,堅硬得連神兵利器都破不開。」爛船也有三斤釘,這是世家大族的底蘊。
「是嗎?我試試。」她手上的刀可非俗物,別小看了。
魏雪梅一張邪肆的臉布滿黑氣,她將刀身砍向鐵籠。
一下,毫無毀損。
再一下,完好無缺。
第三下,一點點火星濺起,沒事。
四下、五下、六下、七下……連揮了三十幾下,居然連掉個鐵屑也沒有。
魏雪梅火大了,變換了招式。
一條細如發絲的黑線從鐵柱的縫隙飛出,它像有生命般纏上離她最近的幾人頸項,包括兩眼瞪大的墨之默。
他兩手捉著脖子,想把纏頸的細線拉開。
「不用白費功夫了,這叫亡者之繩,我在吸人血的時候順便把他們的筋給抽了,用幽冥之水煉制了七七四十九天,專門用來縛生魂供我享用。」關得住她的人,關不住她一身的妖術,想要她服軟未免可笑。
「快放開我,我留你個全尸,否則挫骨揚灰,讓你無處埋骨……」好緊,弄不斷,他快無法喘氣了。
「是呀!我還得感謝老爺的仁慈,不過到此為止了,你們都得死……」
驀地,魏雪梅僵住,身上發嘶嘶的聲音,低頭一看,月復部不知沾上何物,竟開始潰瀾,由外而內快速腐蝕,她一彎腰,竟然從肚子的破洞看見身後的景致。
「這、這是什麼東西?你們對我做了什麼!」啊!好痛,她的身體快要消失了!
「化尸水。」
魏雪梅大驚的看向站得很直的霍香涵,沒想到看似無害的小羔羊竟是用毒高手。
「化……化尸水……」
「西極哥哥說一般毒藥毒不了邪魔妖物,那我便化掉你們的身體吧!沒有軀體的妖物只剩下魂魄,西極哥哥就能收拾了……」西極哥哥不能白死,要有人給他當開路小卒,他好過忘川。
「可惡的臭丫頭,我饒不了你,我要你死——」
在尖叫聲中,魏雪梅的身體化成一攤血水,惡臭無比,但是……
一個小光球突地沖出,飛高飛低的在鐵籠中亂竄,它倏地鑽入無人掌控的大刀內,因此有靈的刀騰空而起,從籠子的縫隙中斜著飛出,砍向兩眼無神的霍香涵。
「小心!」
「快躲開——」
驚恐萬分的無明、無垢大聲喊叫,他倆的速度不及刀快,眼看那把刀就要將人從中劈開……
「定。」
天空中出現小小的黑點,慢慢變大,一把巨形的劍上站了兩個身影,御劍而行。
「沒用。」嬌呸。
「大師姊——」
「嗚嗚……大師姊,我想你了……」
巨劍落地便化成一片白雲飄散,一男一女神色自若的翩然而立,彷佛仙人蒞臨,帶來仙風陣陣。
可是美若雲霞的仙女一開口,那就是……畫風破碎。
「我教了你們多少回,千萬不要心慈手軟,該殺的還請他喝十全大補湯嗎?臨出門前我給的符錄、法器不會用呀!要不要我把你們的腦袋剖開裝進去,你們是清風觀的道士,不是施米送藥的善心大老爺,一群蠢到我都懶得說你們的蠢貨……」
「大師姊……」好凶。
「都給我過來,我保證不打死你們,最多打到半殘……」
第十二章 前往地獄度化幽魂(1)
好凶悍的大師姊,簡直無人能出其右,看童玉貞凶殘的痛殺兩位師弟,他們還不敢還手,打得他們鼻青臉腫都成豬頭,幾乎認不出原來的樣貌,看得人心口發顫呀!
打完了,童玉貞信步走向死得不能再死的墨西極尸身前,身子一低,以縴白食指輕按他眉心。
「你……你就是大師姊嗎?你可不可以救救西極哥哥?他是個好人,他不能死……」
耳邊傳來隱含淚意的聲音,面色不佳的童玉貞抬頭一看,「他是不是好人我不知道,但絕對是個沒腦的,告訴他無論什麼時候都不能把背後留給妖物,不論對方是好是壞皆是隱患,除非他後腦杓長眼了。」
「大師姊,我知道錯了,你別在我腦門上插針。」雖然他已經死了,可痛的是魂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