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涅磐 第20頁

「我原來以為妻妾之間和睦相處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我原來以為與別人共事一夫也是很簡單的事情。我原以為我可以像我娘一樣寬和大度,我原以為我不是一個生性善妒的女子……」茹佳嘆了一口氣,「現在才知道錯了。」

「怎麼錯了?」

「以前,是因為大家年紀小,而且素來我與珍河哥哥之間都比迦延姐姐親近,所以我才沒有覺得有什麼好妒嫉,可現如今……」說到這里,她的聲音竟然微顫,無比黯然,「……現如今啊,他們兩個圓了房,你恩我愛,真正儼然是一對夫妻,我卻好似淪落為一個局外人。」

「娘娘,很快你也可以和國主圓房了。」小秧安慰道,「听說日子都定了。」

茹佳搖一搖頭,「就算是那樣,可我一想到他與我之間的親密卻在他和姐姐之間同樣發生,便覺得心里被蟲噬一樣的疼——這大概便是妒嫉吧。現如今,看到姐姐我都笑不出來,只覺得心里刺生生的。」

「娘娘……」這一回,小秧不知該怎麼安慰好了。她是茹佳從府里帶進宮的陪嫁丫環,與茹佳年紀相仿,對于男女情事根本就未曾開解。

「其實,我也知道不該不知足的。」茹佳自己卻又道,「至少我可以嫁給自己喜歡的人,已經是一種幸運。何況,迦延姐姐也是個好人吶。」

「娘娘可以這麼想就好了。」小秧忙道。

茹佳凝神默然了一會兒,又道︰「可是,看著他們燕爾新婚的親熱樣子,我心里真的不是滋味。」

又沉默一會兒,她開口輕念出一首短詩︰「未入昭陽殿,已進長門宮,相隔一牆間,冰火兩重天。」

殊不知,她們主僕二人所有的對話已經一字不拉地落入了迦延的耳朵里去。

原來她見茹佳反應異常,又早早告退,心知必然她有什麼事情想不開了,便也追過來想解釋一下的,卻正好听到她與小秧正在說起心事。

她轉身隱在一叢牡丹花後面,一直听到結束。

听到她念出的四句詩——昭陽殿是中原漢朝時漢成帝最寵愛的皇後趙飛燕的寢宮,而長門宮是漢朝時漢武帝皇後陳阿嬌被廢後所住的冷宮。

茹佳作此詩,是把自己比作了冷宮中的棄婦,又道「冰火兩重天」,可見是心情冷如冰了。

到這時候,迦延覺得自己更加無法現身出去了。

有些事情是很難解釋得通的,她總不可能去直言告訴茹佳她與國主之間什麼都沒有發生吧。為什麼該發生的沒有發生?她自己至今亦不明白,說不定貿貿然透露的會是國主的隱私……

就算告訴茹佳自己心中另有所愛,卻也沒有辦法改變自己是珍河的王後的身份。

而且,珍河是那麼那麼好的一個人,她沒有辦法保證自己在某一天說不定會真正愛上了他。

至此,迦延知道自己與茹佳之間的友誼已經產生了命中注定的變化了。

要做幾輩子的姐妹——曾經被侍女們笑稱為類似山盟海誓的許願,如今想來竟然是句諷刺而痛楚的夢話。

茹佳是幸運的,她嫁給了自己所愛的人,但同時她亦是不幸的,因為她並不是獨自一人嫁給了他。

有愛,就有嫉妒。她們嫁給了同一個男人,茹佳愛珍河,所以無法不嫉妒,這才是人之天性。

迦延不會怪茹佳,只是傷心自己在宮里少了唯一的姐妹而已,但想必茹佳心里的傷心亦不亞于自己。

不多久,茹佳亦與珍河圓了房。

在外人眼中,珍河對兩個妻子相等地寵愛。但只有迦延漸漸明白二者之間的差別,那是因為在不多久之後,茹佳宣告有喜。

迦延至此終于明白珍河在生理上並沒有什麼缺陷。但是他與她之間依然卻是什麼都沒有發生,偶爾留宿于月華殿,兩人雖同睡在一張床上,卻總是楚河漢界分明,連圓房那天晚上的相擁而眠都不曾再次發生過。

榆娘和母親她們都不知實情,只是著急她遲遲不能有孕,反而讓霍家女兒搶了先機。

而在朝臣們看來,到底是霍家的女兒有福,而出身來歷不明的王後福分微薄。

迦延自己心知肚明,但並沒有表露出來什麼焦急與不安。珍河不愛她,反而讓她覺得如釋重負。至少這樣一來,自己對茹佳是沒有任何虧欠了。而且,再也不用因為心里忘不了殘夜哥哥而對珍河覺得虧欠了。

可是多少總覺得有些悲哀——原來他一直對她這樣的好,只是因為不愛,因為心有愧對而已。

又過了月余,茹佳頭胎生下了一個女兒。

雖然是個女兒,珍河一樣十分高興,封為了展顏公主,取名為佳聞。

佳聞,是好消息的意思。

第五章莫說久別不成悲(1)

「今天,老衲要給王後與公主講的是般若波羅密多心經。」

「般若,是梵語,意思是妙智慧。心為智能體,心為智慧根,簡稱慧根。用智慧破愚迷叫法,智即是理,慧即是光,心叫妙明紫金光,亦叫妙明心,因此,心生之慧叫慧光,也叫智慧燈。六祖雲︰‘一燈能除千年暗,一智能波萬年愚。’心有欲叫迷,解迷生智慧叫覺悟,迷既然解了,法也沒用了,這叫做物空心空法亦空,了無一物。

「波羅密,意思是到彼岸。什麼叫做彼岸呢?我們生活的這個世界苦多樂少,所以又叫做苦海。人若月兌離苦海,便登上佛所說的無上正等正覺的境界,為到彼岸。學佛者,思想境界達到如如不動,不被一切所迷,不被萬境所轉,心若真空,為到彼岸。

「多,是‘定’的意思。心穩如泰山,如如不動為定,非指身體的姿勢或身體動與不動而言,萬境攻心心不動為定,心不被是非,混亂,煩惱,憂愁,悲傷,恐懼,生死所轉為定……」

報恩寺里,迦延與清河公主端坐禪房,听住持妙音大師單獨講經。

妙音大師自稱老衲,實則看上去並不老。不過三十出頭的樣子,雪白僧衣,淡黃格子的袈裟,面貌很俊雅,清淨出塵。專心講經布法的時候,讓迦延聯想到端坐于神台的菩薩。

听到這里的時候,清河公主轉臉朝迦延一笑,輕聲道︰「我看王後你倒是已經做得到萬境攻心心不動了。」

迦延知她打趣,便只是淡然一笑,沒有回嘴。

之所以會來听經,是應清河公主所邀。

每月總有一日,清河公主會進宮請安,到月華殿的時候自會與迦延閑話家常。

那天她道︰「听說貴妃近日身上不爽利,厭食作嘔,依我看來,是又懷上第二胎了。」

「哦?這個我倒不曾听說。」

自從一年以前她與國主圓房時候與茹佳生了心蒂,茹佳便不再與她那麼親近了。雖然月華殿與存芳殿相隔不遠,走動卻不怎麼繁密,迦延所以一點也不清楚。

「你身為王後,總理後宮,什麼事都得關心一下才是。」見她居然還不知道,清河不免有些意見。

「是。」知道她是好心提點,迦延忙應聲受教道。

「你呀,也太老實了些。」清河微微搖了搖頭,「國主是喜歡小孩子的,你沒見他多疼佳聞嗎?佳聞——好消息,其中又嵌著她母親名中的一個字,可見國主多麼鐘愛她們母女。你就一點也不著急?」

「命中有時終需有,命里無時也強求不得。」迦延只淡淡地笑道,「這種事情,不是我著急就急得出來的。」

生孩子,讓她一個人怎麼生?這麼一想,不免也有一些苦澀。想起那時茹佳還自比住在長門冷宮,其實自己才是冷宮的主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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