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動夏日 第57頁

她胸前染上了大片鮮紅的血跡——姜拓的血。

初時只一心想著送醫院、搶救!現在人進了手術室,才開始考慮救不救得活的問題。

流了那麼多血……不會死吧?不會……死吧?

想起一個活生生的人因為接受了保護自己的任務而面臨著命喪黃泉的威脅,她很內疚,也惶恐極了。

莫非本該去扶她一把的,他是男人,而且是槍林彈雨里走過的男人,本該比一個女子堅強得多。

但此刻進入到手術室里生死未卜的那個人對他來說實在太重要太重要,在槍聲響起的那一刻,他就好像被抽了主心骨一樣,三魂六魄都嚇得不在了。

扮……你……不會死……不能死!

哭也哭不出來,只是全身都無法自抑地抖顫著。

如果要死,寧可死的那個人是自己。所有的流血與疼痛,恨不能以身相代。

扮……求求你……不要死……

想起就在今天他曾問過他︰你怎麼每一次都那麼篤定我可以全身而退?萬一是我死了呢?

當時他道︰沒有這種萬一!你絕對不會死!

現時他了解了,為什麼每一次他都篤定他可以全身而退,為什麼他說沒有這種萬一,因為他早就下定了決心,寧可犧牲自己也一定保他周全。

所以他在敵人開槍的時候奮不顧身地過來推他一把。假若情況更危急一些,他甚至相信,表哥一定會選擇擋在他的身前的。

扮……本來我已經連累了你、欠了你,為什麼還要讓我再欠下這種永遠也無法償還的債呢?

如果你真的因為我而死了的話,我……我怎麼能心安理得地活得下去?

突然,他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

那封信呢?表哥的遺書,他今天還給了他。

如果拓哥真有一個三長兩短,唯一的未了之願就是給深愛了多年的女子帶去一封信吧?

他一輩子都孤苦,一輩子都不如意,快樂的日子加起來是那麼短暫——除了八歲以前的童年,就只有和安學敏在一起的那幾個月了。

逼不得已和心愛的人分了手,這麼多年他沒有一天忘記過她,卻又苦苦壓抑起對她的思念……唯一的願望只是萬一遭遇不幸的話能給對方再留下只字片語的思念之情而已。

可是……天殺的自己,居然把那麼重要的一封信退還給了他,拒絕代他保管。

那封信呢?當時表哥把它裝回自己的口袋,還在不在他身上?

莫非突然向手術室的金屬門撲了上去,用力捶打,「開門!開門開門!我忘了一件事!我忘了一件重要的事!」

有警員和護士上去拉住他,拉不住便抱住,抱不住便壓住。

「死小子,哪來那麼大力氣啊!」四五個警員齊上陣,才勉強將莫非制住,忍不住罵罵咧咧。

「你瘋了嗎?」護士指責著他,「打擾了里面的醫生做手術,還想不想讓傷者活?」

莫非馬上停止了掙扎,滿身的力氣無處發泄,便只有「嗚嗚」地伏在地上痛哭起來。

他當然想他活,當然當然想他活!寧願自己去死也要換他的活!

扮,你要活下去!活下去之後自己去找安學敏,把這麼多年來想對她說的話都親口對她說!

見他的情緒稍微平靜了一點,警員們開始辦正事。

一開始因為人命關天要先組織搶救,如今傷者得到救治了,也就要開始調查事件始末了。

有人扶起了方明紫,讓她和莫非坐在一起,便開始向他們進行一些常規的筆錄。

驗血、拍片、全身CT……

從內科轉到外科,再從外科轉回內科,安學敏的身體都沒檢查出來有什麼異樣的問題。

最後有個醫生得出了一個純粹是瞎猜的結論︰可能這兩天吃了什麼火氣大的東西,導致流鼻血,但鼻血回流至口腔,才從嘴里吐了出來。

「一幫蒙古大夫!」

若琳生氣極了,轉向譚映暉,「哪個醫院是你們這里最好的?我們換個醫院看看!」

「若琳,」安搖了搖頭,「別折騰了,我現在覺得很好,而且檢查出來各項指標都正常,可能真的什麼事情都沒有。」

「可是……」若琳總還是很擔心。

「真的沒事,你看我現在,頭也不暈,眼也不花,蹦蹦跳跳,生龍活虎,哪里像得了重病的樣子?或許那個醫生的推測沒有錯,我們杞人憂天了。」

朝電梯口走去,安道︰「我們回去吧,都折騰了一夜了,我只覺得很困,想休息。」

走出了醫院的大門,天都微亮了,很多賣早點的小攤販已經開始營業。

「餓不餓?」譚映暉體貼地問兩位女士。

安這才想起讓他陪了她一夜,真抱歉得很,「譚先生,實在對不起,耽誤了你那麼多寶貴時間,還影響你休息……」

「太見外了,安,你不是說我們已經是朋友了嗎?」譚映暉只是笑笑道,「剛才看到你吐一口血,我真是嚇了一跳,如今檢查出來沒什麼事實在是謝天謝地,大家都放了個心。」

若琳听他這麼說,感覺得到他對安似乎已經有點意思了,忍不住輕笑了一聲。

「你笑什麼?」安奇怪地問。

「哦,我想,連譚先生這樣的新朋友知道你安然無恙後都謝天謝地了,那麼像我這麼鐵桿的老友該謝誰呢?上帝?佛祖?還是十殿閻羅?」

知道她是在打趣,安的臉紅了,威脅地看了她一眼,用眼神和輕微的唇語向她道︰汪若琳,你再給我丟人現眼試試看!

譚映暉也有些不好意思,手指輕揉一下鼻尖,「那個……我們去買點早餐吃吧。」

這邊,姜拓的手術也剛好做完,所幸還算成功。

子彈已經取出來了,但它打穿了肺葉,醫生做了相應的手術,患者暫時月兌離了生命危險,但還有很長一段時間的觀察期,不能保證沒有病變或者傷勢惡化的可能。

明紫在稍稍平靜下來之後,一直在跟自己的父親通電話。哭哭啼啼說了事情的經過,她拜托父親聯系國外頂尖的相關科系專家和醫院,無論花多少錢都一定不能讓姜拓發生什麼閃失,還拜托父親派專人前來處理這邊的法律刑事問題、並托人找關系替莫非把他十年前在秋池犯的舊案擺平。

適才警察查問了莫非的身份,待他們走了以後,莫非神不守舍。

在等待姜拓手術結束的這幾個小時里,他們兩個呆呆在外面坐著,許久的沉默之後開始搭一些話。

莫非終于說出來自己是有案底的,正是因為那樁舊案,才連累表哥陪他四處流亡,過上了刀口舌忝血的職業生涯,如今還幾乎搭上了命……

「現在,那些警察回去一聯網一調查就會發現我是一個逃犯。」莫非憂心而絕望地道,「我其實已經不怕他們來抓我了,如果表哥有什麼三長兩短,我倒恨不得可以坐一輩子牢……只是,我盼著他們不要太快來抓我。這一刻我只想陪在他的身邊……就算是……就算是他救不過來……我也想陪在他的身邊。」

方明紫一直不喜歡莫非,但這一刻,當他與她守在一起,同時為了某一個人的安危而提心吊膽、憂心掛懷的時候,她覺得她與他竟然是可以息息相通的。

她同情他,好比同情著自己的內疚,她憐惜他,好比憐惜著自己的虧欠,她更深深感動于他與姜拓之間的兄弟情義。

何況,他和姜拓一起救過她,也是救命恩人之一。

「我幫你。」她未經太多考慮便說出來,「我父親與數位政府要員交好,某個小縣城的一樁普通傷人舊案,我相信要擺平它並不是很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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