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過南樓 第7頁

她隨手拿起桌上的一本書,揚手正要將它當扇子用,眼角余光卻瞄到這書剛才的位置上多出了一張信箋。

「壓在書下啊……嘿嘿,殷淮,你也有怕人看見的東西嗎?」那張素淨細膩的白紙上,溫潤的蒼勁字跡實在太過熟悉,她只是「咦」了一聲,便已喃喃念道︰「青簾映綠洲,十里共君游,過江湖,同醉南樓。今古江山無定據,斷碑字,冷清秋……原來,是《南樓令》啊,真虧了你還記得……」她的眸光慢慢沉了下去,望著這短短的半闕詞,黑瞳越見痴痴。

良久,她才慢慢地勾唇一笑,眸光中乍見銳氣,拿過狼毫,手腕翩轉,就著那半闕詞,一筆一畫寫道︰射蛟斷磯頭,霸業等閑休,越馬橫戈盡悠悠,風雨長歌同載酒,英雄輩,一扁舟。

最後一筆落下,似用了半生的時間,她才緩緩地回過神來。

「原來……我也沒忘啊……」嘆著氣,她慢慢走向窗邊,仰頭遙望長天,只覺得春天里這樣難得的郁郁天色竟讓她感到十分的平靜,心一安寧,紛亂的回憶就趁著那軟弱的空隙,慢慢地飄蕩進心間,牽扯出疼痛的酸澀。

許久之後,她才負過手,哼著五音不全的小曲兒,慢慢朝自己的房間踱回去。

徒留一室春風,在偶爾飄過書桌時,輕吹出「嘩、嘩」的聲響。

懶洋洋地推開房門,才剛跨進,便急急忙忙地又退了出去,站在門口四下察看。

「你這是在做什麼?」房內有人惱聲問話,聲音有些不清,極似正咬著牙。

她嘆了口氣,無奈地一步一步慢慢往里挪,抬眼毫不意外地見著了一張臭臉,立即識時務地露出了討好的笑,「呵呵,我只是覺得,像我這樣的房間里怎麼可能出現像師兄您這樣優雅出眾、俊逸不凡到前無古人後無追兵的超級美男子嘛!所以,才會小小地懷疑了下,我是不是兩眼暈花,以至推錯了房門?」

「……這麼說,你是忘了昨夜的承諾了?」英俊的男子慢慢眯起的眼眸中,似有火光顫動。

「呵呵,答應過師兄您的事,我哪敢忘了?」她嘻嘻一笑,慢慢關了房門,轉過身時有些煩惱道︰「糟!忘了現下該要稱你為‘長空兄’了。」

「怎麼,你怕他們知道我們的關系?」谷長空長眉一挑,一雙鳳目頓生出溢彩的流光,粲然生姿!那勾唇一笑,簡直……簡直魅力無限吶……

「唔,師兄,請你繼續維持平日的面無表情。」她鎮定地背過身去,佯裝很欣賞窗外的風景。

「我的問題,你還沒有回答。」身後那惱人的聲音並不打算放過她。

「好吧,如果我說不怕,你信不?」她無奈地聳了聳肩。

「……你暗地里在計劃什麼,我不會管。不過,既然是承諾過我的事,你就得做到。現在,回答我三個問題。」谷長空說著,悠閑地給自己斟了杯茶,慢慢地喝了一口。

她猛然轉過身,瞪他,「可是昨晚咱們明明說好,你助我畫出那剩余的地圖,我便回答你‘一個’問題的!」干嗎?想坐地起價啊!

他冷冷一笑,斜著眼睨她,「你以為,以慕容信的為人,怎會僅憑你一己之辭便信了你並非江湖中人?」

「啊……原來,是你啊。」她就說嘛,隨便掰個借口都能過關,她哪來這麼好的運氣?

「第一個問題。」谷長空懶得再跟她耗,徑直發問道︰「你來這里做什麼?」

「師兄,現在願意留在明月山莊的人,都只有一個目的。」她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師父已死,長明教滅不滅,對你真那麼重要?」

「是很重要。」

「為什麼?」谷長空皺起了眉,神色突然變得極為認真。

她眨了眨眼楮,微笑著往手腕處模了模,眼神在那一瞬間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如果我說,是為了滄南,你信不信?」

「原來,你倒真是放不下……可是,你明明可以……」

未出口的話,遭她笑嘻嘻地打斷︰「師兄,你那三個問題可都已經問完了哦,要再想問下去,就得先回答我的問題了。」

「你想知道什麼?」

她嘴角翹翹,眼兒一彎,偏著頭微笑道︰「你啊,好不容易擺月兌了教主,過了自己想要的平靜生活……現在卻又這樣連姓名都不隱瞞的便直接進了明月山莊。師兄,你到底,是要做什麼呢?」

第六章暗藏玄機

彎彎曲曲的線條,橫七豎八地在畫紙上縱橫交錯,一看,便知是出自何人之手。

殷淮唇畔揚著淡淡的笑,並未露出任何惱怒之色,心情顯然不錯。

倒是一旁的春生,幾乎立刻就驚叫了起來︰「我的天!她又畫成了這樣?我今天真該好好看住她的!鮑子……又要累您重畫,我,我……」

「清歌姑娘不擅丹青,要她畫這地圖本就是為難了她。春生,是我們強人所難了。」清冷的聲音里透著安撫人心的魔力,殷淮笑著拿起畫紙,仔細研究著圖上的路線,正準備動手重畫之際,眼角余光卻被一張小小的信箋吸引,而後,視線落入其上。

這是!

他一把抓起信箋,猛然拉過一旁的春生,啞聲道︰「這是誰寫的?」

春生一臉茫然,傻傻地接過那信箋一看,眼楮眨了幾下,忍不住贊嘆道︰「好漂亮的字啊!和公子您的字簡直不相上下了!」

這字,遒勁有力,筆劃如刀,玩世不恭卻又字字犀利……這明月山莊里,還有這樣能和公子並駕齊驅的高人在嗎?春生偏著腦袋,仔細搜索著可疑人物,「今兒個就只有清歌姑娘來過啊……後來我給公子您送傘,這房里就只剩了她……難不成?不對,不可能是她……那肯定是之後還有人來過了!鮑子,我這就去問問清歌姑娘。」春生自動抹去了清歌的嫌疑,正要往外沖,卻突然頓住,困惑的目光慢慢落在殷淮未曾放開的手上,「公子?」

殷淮慢慢松開了手,垂下眸平靜著繁亂的心緒。片刻後,才緩緩收回了那張信箋,有些失神地看著上頭熟悉的字跡,直到察覺到春生關懷的目光後,才又抬眸微微朝他一笑,徐徐走向窗邊,負手而立,道︰「春生,你看這字……比之清歌姑娘的,如何?」

「公子,這還用得著比嗎?根本就是雲泥之別嘛!」春生很不客氣地將清歌踩在了腳下。

殷淮揚了揚唇角,無言的微笑,抬首仰望夜空,但見繁星浩渺,光華炫爛。

這世上,恐怕只有滄南的眼眸,才會有如此桀驁不馴的熾熱光華了吧?

普天之下,也唯有滄南,能有這樣收放自如,渾然天成的筆力了。

他從不信鬼神之說,亦相信滄南若是真的在天有靈,也絕不會用這種方式出現,那麼……會是她嗎?

這字跡,乍看之下與滄南的筆跡幾乎是一模一樣,但若仔細分辨,也不難發現其中些微的差距——少了幾分銳氣,多了幾分閑散。若以性情而論,這山莊里,也只有那位清歌姑娘最為相似了……況且,今天下午,這房里也只有她……

只是,若真是她,那麼……她意欲為何?

又為何能寫出滄南的字?

清歌,清歌嗎?

心頭悸悸的又是一陣輕顫,他忍不住皺了眉,困惑地捂住了胸口。為什麼?每次只要這樣念著她的名,胸口,便是這般的奇怪呢?

再度被召喚,她扁著嘴踏入了議事閣。

正所謂「一回生,二回就熟」。她經驗老到地跟在了谷長空身後,無視前頭那輕蔑的眼神,下定了決心要效仿縮頭烏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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