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農女當家(下) 第7頁

「拿石板。」程欣月理所當然的回答。

前幾日程福山練民防時,竟拿家中的石板來震懾幾個新來的小子。

程欣月知情後,石板早就已經碎了一地,當時她只是冷冷的瞪了他一眼,沒有指責半句,隔日就從石匠家拿回塊新的,為此程福山還為石匠的手腳太快咕噥了好幾日。

「前幾日不是才拿回一塊新的?」程福山不解的問。

「喔,」她的語氣淡淡的,「這次我特地讓黃石匠給我做了十塊。」

他簡直難以置信,「十塊?你這是銀子多到沒地方撒?」

「這句話該是我對你說。」她忍不住從小窗伸手點了點他的腦袋,「若是你真顧念著銀兩,以後就別再砸壞石板。」

「那是幾個外村新來的小子不長眼,我讓他們長長見識。」他的力大無窮名聲響亮得很,但不時會遇上有人不相信,尤其是被別村送來給他訓練的小伙子。

「溪邊有石頭,山上有木材,能讓他們長見識的東西多了,你根本無須每次都拿你習字的石板讓他們長見識。那石板是用來讓你腦子長見識,不是給你練功。」

「我已經不是幼兒,還在用石板習字,說出去丟人。」

「好笑。」她嘖了一聲,「你認為用石板習字丟人,怎麼不覺得自己那一手蚯蚓爬的大字丟人?」

這話真是不能再接,程福山氣惱的咬了咬牙,想想之前她對他坦誠利用欺騙的那幾日,說話輕聲細語,如今才多久時間,就故態復萌,偏偏他就吃她這一套。

即使不情願,他還是策馬前往黃石匠家。

看來,這輩子他只有被她欺壓的分,但他心甘情願。

第十六章  真正身分(1)

程福山一大清早帶人入山打獵,程欣月原想等他返家再與他一同去醬菜鋪子一趟,但直到過午還不見人回來,她細細一想,便收拾東西,獨自走一趟。

村外草市因邊疆情勢不明,今日人流比以往更少,雖然城外市場情況稍好,但終究還是受了影響。

才到了鋪子,天空突然黑壓壓一片,似乎要下雨了。

正在茶棚里打掃的蔣芳蘭見到程欣月有些驚訝,「月姑娘怎麼今日過來了?」

「要給你個東西。」

程欣月讓蔣芳蘭去叫來鄭遇,直到兩人都到了跟前,這才拿出一把銅鑰交到蔣芳蘭的手中。蔣芳蘭一臉疑惑。

「這是城里沙蘭胡同的小院,應當夠你們倆用。」

「月姑娘,這是何意?」蔣芳蘭和鄭遇都緊張起來。

他們是在程欣月頂下鋪子後成親的,平時就住在鋪子後的屋里,如今程欣月說這話,是代表著這鋪子要收了不成?

「別急。」程欣月笑了笑,「這屋是之前阿福做主買下,原是要讓多多不返家時可以有個歇腳之處,但多多從未用過。如今邊疆有亂,雖說戰場不至于延燒至此,但我怕有流民生亂。這里畢竟位在城外,所以你們每日將鋪子收拾好後,夜里就進城去。」

鄭遇和蔣芳蘭聞言這才松了一大口氣,還為程欣月設想周到而感動不已。

「今天早早收拾了,去看看那屋子可有缺什麼。」

兩夫婦也沒有拒絕,這幾日過午後就無人上門,只盼著邊疆不平靜能早日過去。

程欣月原想趁著天未暗趕緊回村,但才站起身,就听到外頭一陣響動,遠遠看見一行輕騎護著一輛馬車跑在街道上,平時縱使街上來往商旅眾多也少見這樣的陣仗。

正感疑惑,那馬車突地停在了茶棚前。

鄭遇才出門迎上去,一行十數人已進入小院。

蔣芳蘭見到來人,竟倒抽一口氣。

程欣月不解的望向她,就見她一臉激動。「你認得來人?」

蔣芳蘭飛快的點頭,「認得,月姑娘,來人是狄將軍。」

「狄將軍?」程欣月看向同樣難掩激動迎上前招呼來人的鄭遇,「你是說狄中予?狄將軍?」

「是。」蔣芳蘭只在幼時見過狄將軍一面,但是狄將軍之于華聖堂的孩子而言,說是再世父母都不為過,所以縱使只是一面,她始終未忘。

狄中予駐守邊疆近十年,關于他的事蹟,程欣月自然有所耳聞,只不過她出生在竹水村,竹水村是個小山村,因交通不便,村民普遍不富,生活困苦,但也因交通不便,使得戰亂從未蔓延至此,所以對狄將軍的威名,她雖有耳聞,卻不若像蔣芳蘭他們經過戰亂苦難的人來得深。

狄將軍一行人並非戎裝打扮,但離開邊境多年突來乍到,十有八九是因為邊境沖突,奉命而來。

茶棚主要是賣茶水和能吃飽的粗食,就算上門的是個名震八方的將軍,縱使有心也沒法子呈上山珍海味,鄭遇殷勤的先送上酸梅湯。

狄中予原以為不過是碗簡單的湯水,但鄭遇一倒上,就聞到一股子清香的酸甜味,盛夏時分,喝了一大碗,倒是消了燥熱和因趕路的疲憊,恢復些精神。

程欣月見蔣芳蘭激動得快要失了分寸,覺得好笑之余,就讓她出去多接近恩人,招呼這位在邊疆百姓心目中,幾乎算是菩薩般的存在。

她準備幾盤醬菜,拿了饅頭和烙餅再叫蔣芳蘭端出去。

狄中予算是她的地主,畢竟她的作坊之地屬于將軍府所有,可她對逢迎巴結沒興趣,所以就靜靜的待在鋪子里。

等到蔣芳蘭再進鋪子里要拿醬菜時,臉頰漾著紅暈,「方才將軍說酸梅湯消暑,醬菜配上饅頭和烙餅的味道更是一絕,還要帶幾斤走。」

程欣月對自己鋪子里的吃食自然是信心滿滿,所以面對夸贊也沒有過多的欣喜。「替我謝過將軍。」

蔣芳蘭點頭,只是拿出醬菜後,忍不住一嘆,眉宇染上輕愁,「狄將軍返回邊疆,只怕這次真是要打仗了。」

程欣月不認為歷史軌跡會有所變化,所以不好多言。

蔣芳蘭出去後,她就隨意的拿出帳本翻了翻,只是不知為何,她始終有種被人打量的感覺。她疑惑的抬起頭從窗戶望了出去,正好對上一道銳利的視線。

茶棚里擺著五、六張八仙桌,最接近大門處的八仙桌旁只坐了一個人,一身玄色衣袍,神情淡漠,目光卻毫不掩飾的直瞅著她。

她知道這人便是蔣芳蘭口中的狄將軍,曾經浴血奮戰在硝煙戰場上的英雄,嚴肅公正,令人望而生畏。

她對他的目光感到不解,難不成認為她該上前去親自招呼不成?

側了下頭,程欣月捫心自問,從他入門至今,自己的所做所為並無任何偏差,姑且不論她對這個大將軍無任何傾慕之心,單就他一身常服,在她眼中就是個尋常來客,根本無須她親自出馬招待,所以她低下頭,直接忽視他的目光。

她的淡然令狄中予的眉頭輕挑,手一揮,他身旁的副官立刻上前彎下腰。

他在副將耳際低語了一句,李青復微點下頭,旋即站直身子,轉身踏進鋪子,走到程欣月面前,「姑娘,冒昧打擾,可否借一步說話?」

眼前這人口氣雖是詢問,但語調卻是滿滿的不容拒絕,程欣月看向狄中予的方向,果然他正瞅著自己,他探究的眼神幾乎都要讓她懷疑自己以前是否曾經見過他?

她壓下心中困惑,雖說不想理會,卻也深知形勢比人強的道理,畢竟人家是大將軍,而她只不過是個尋常百姓,所以很識趣的起身,跟著李青復走到狄中予面前。

「將軍。」她有禮的輕喚一聲。

「你認得本將軍?」狄中予聲音低沉,帶著一絲上位者的威嚴。

程欣月如實答道︰「將軍威名遠播,民女自小便已听聞將軍名望,但認出將軍身分之人,是多福的伙計。他們倆夫妻皆出自華聖堂,幼時曾與將軍有過一面之緣。」

狄中予聞言,平靜的臉上劃過意外神色。

他的目光看向站在角落的鄭遇和蔣芳蘭,華聖堂收容的孩子最多時有上百人,他自然並非個個都認得,但華聖堂畢竟是他一手所創,如今看到里頭的孩子能夠平安成長,他心中甚感欣慰。在鄭遇和蔣芳蘭激動的目光下,狄中予對他們微微點了下頭。

鄭遇和蔣芳蘭彼此對視了一眼,眼眶都微微泛紅。

程欣月見兩人開心的模樣,忍不住揚起嘴角。

狄中予看到程欣月一臉笑意,不禁輕挑了下眉,「這間鋪子……多福?是姑娘所有?」

「是。」程欣月恭敬但不畏縮的回答。「小店的口味,將軍用的可還習慣?」

狄中予沉默了半晌,茶水和醬菜,看似平凡,但味道都在水準之上,眼前的姑娘確實有能耐。只是這樣的能耐,卻不是他所中意的。

他喝了口酸甜的酸梅湯,冷靜些許之後才道︰「味道極好。」他不得不承認這點,「姑娘有一番好手藝,無怪乎年紀輕輕便能成為店主。不知姑娘可能婚配人家?」

雖說武將行事豪爽,但初次見面就在大庭廣眾之下詢問私事,未免太過失禮。

程欣月神情微變,不想回答,但看著四周的侍衛,終究選擇不給自己的小店惹麻煩,老實回答,「回將軍,民女已有未婚夫婿。」

她的回答使狄中予的臉色陰沉了幾分,「還請姑娘見諒,本將冒昧請問,不知姑娘的未婚夫婿是何許人也?畢竟本將听聞姑娘救了犬子,基于關切,本將不得不多問幾句。」

程欣月聞言一愣,若她再不知狄中予公然打探是何用意就太過愚蠢,她的心跳不由得加快幾分。

程福山是狄將軍的兒子?

雖說早在救他時,見他身邊帶著天下和名貴匕首就知他出身不差,只是她萬萬沒想到他會是將門之後。不過他那一身的力氣和無師自通的拳腳功夫,如今找到了原由。

出身將門日日學習,縱使失憶了也從未忘卻一身功夫,只是程福山竟是狄家人……她的思緒飛快的翻轉著。

狄中予是邊疆的英雄人物,他的事蹟至今流傳著,將軍手握重兵,位高權重,當年在邊疆時,他身旁有個文官,此人乃是當今聖上親自指派,名為知事。

知事官位遠在將軍之下,卻可直達天听,遇事能越過將軍,直接面見聖上。說好听是為將軍分憂,說穿了,此人的存在不過是朝廷放在將軍身旁,監視將軍。

這一安排,除了朝廷對手握重兵的權臣無法全然放心之外,還有與狄將軍和契丹女子生了一子月兌不了干系。

就算是在如今和平時期,嫁娶異族人都被恥辱鄙視,更別提當時戰亂的年代,最後狄中予也因為此事而不得不離開邊疆。

時至今日,眾人依舊不解將軍為何會與宋人視為蠻人的契丹女子成親生子,雖說該女福薄,早早便香消玉殞,但多年過去,也未曾听聞將軍再娶,且對唯一的子嗣頗為重視,只是這個重視……程欣月現在抱持懷疑態度。

「將軍是阿福的父親?」

狄中予皺了下眉,「他叫狄華天。」

程欣月臉色訕訕,不得不承認程福山這個名字確實比不上狄華天來得威武霸氣。只是狄中予臉上所浮現的嫌棄之色,令她倍感刺眼。

回想他的態度與話語,看來他並不滿意她這個未過門的媳婦,她在心中冷哼,他不滿意自己,她還看不慣他呢。

「姑且不論他是叫阿福還是狄華天,」程欣月清冷的開口,「將軍可知我救了他,至今已過了多少年頭?」

狄中予一听,頓覺羞惱,目光銳利的瞪她一眼。

程欣月絲毫沒有畏懼的回視他,不管當初她救程福山是抱了何種居心,但在外人眼中,她就是救命恩人,所以面對狄中予,她有的是底氣。「已經五年,將軍,我救了他已經過了整整五年。世人皆說將軍睿智神勇,民女倒不知將軍竟需花這麼長的時間才想起自己丟了個兒子。」

狄中予不想承認,但他確實是前些日子才得知親兒失蹤的事。

當年他離開邊疆,奉命回京練精兵,之後被派至沿海督軍,一去多年。

因顧念狄華天年幼,便听由狄老夫人的安排,將他留在京城。

他並非不關心兒子,只是他食君之祿,這些年四處駐防,三、五年回京才見親兒一面實屬平常,如今程欣月的直言卻令他感到顏面無光,忍不住怒斥一聲,「大膽!」

他不悅,程欣月更是滿心不快,「怎麼?將軍理虧心虛,惱羞成怒,想拿我治罪不成?」

狄中予自然不會拿她治罪,畢竟程欣月再無禮,他依然記得是她救了自己兒子。他自詡忠義,自然不會恩將仇報,只是小姑娘的咄咄逼人,令他忍不住氣惱,手一抬。

一旁狄府的王總管立刻上前,恭敬的彎下腰,輕喚一聲,「將軍。」

「把謝禮交給程姑娘。」狄中予沉聲交代。

王總管是京城狄府的總管,在狄府當差十數年,心里清楚如今京城將軍府的榮華光景倚靠的是狄中予歷年功勳。只是這麼些年狄中予駐軍在外,鮮少返京,將軍府上下明面上是由狄老夫人掌管,實權卻都捏在狄家二房手里。

這次重返邊疆接狄華天,狄中予交代要給程家姑娘的賞金不少,但二房太太黃氏卻萬般不舍,還要他一路上有機會勸勸將軍,無奈他每每提個頭,將軍都要他無須多言。

他本來盤算著進城後,私下招程家姑娘來見,將黃氏交代的謝金給了便罷,誰知道狄中予竟是連城門都未踏進,就直接來見程欣月,沒說幾句話就要送上謝禮。

狄中予見王總管不動,不禁眉頭一皺,冷冷的目光掃了他一眼。

王總管對上他的視線,心頭一顫,只能轉身出去,從馬車上拿了個紫木盒進來,擠出一抹笑,對程欣月說道︰「姑娘,這是將軍感念姑娘大恩,還請姑娘笑納。」

尋常人家拿了將軍府的謝禮,早就感激的一再謝恩,程欣月卻是冷冷的瞧了一眼,伸手直接要打開王總管手中的木盒。

王總管被她的直率無禮震住了,這是哪里來的粗鄙村婦,竟當著眾人之面查看謝禮,連忙退了一步。

程欣月見他退縮,似笑非笑的看著他,「怎麼?這不是賞給我的嗎?我還看不得?」

王總管心虛,頂著狄中予的目光,只能硬著頭皮上前,交出木盒。

第十六章  真正身分(2)

程欣月不管王總管陰晴不定的臉色,逕自伸手打開,隨意翻看了下里頭的銀票,嘲諷的一哼,「一千兩?」

「回姑娘,是一千兩。」王總管說完,心中忐忑不安。

事實上,將軍原本的意思是不單送上銀兩千兩,還有田地、房舍,但二房太太黃氏不舍得,所以全壓了下來。

原以為打發個邊疆村婦一千兩已足夠,沒料到這姑娘竟會當著將軍的面前查看。

狄中予听到程欣月的話,眉頭輕皺,他交代的謝禮,自然記得清楚,根本無須細思,就知道問題出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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