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曦公子,您又一個人練功練到這麼晚啊?別急,我給你下碗面啊,馬上就好!」
「多謝您了。」他微笑著坐下來,好奇地看著對面那個背對自己的身影——像是個姑娘家?
這麼晚了,還有姑娘孤身一人在外面晃蕩的可是少見了。
這家面館是他三年前無意中發現的。那時候他也是半夜肚子餓了,出來覓食,全鎮的飯館都關了,只有這一家還開著,他便進來要了碗面。
老板就是胖嬸,因為她那年中年得子,生了個大胖小子,所以將面館取名為胖娃面館,她丈夫身體不好,家中里外都是她一個人操持,為了多賺點錢,所以縱然是天黑夜深也獨自撐著店鋪,堅持多賺點錢。
好在鎮上因為有東方世家的存在,治安極好,鄰里鄉親也都憐惜她一個女人家這麼辛苦,時刻幫襯著,沒有什麼人欺負她。
胖嬸自己也是個心寬體胖、心直口快的女人,第一次遇到唐雲曦時,就覺他這個少年生得溫柔俊俏,很是招人疼,以為他是深夜用功讀書,要進京考取寶名的那種後生,所以特意給他多做了比平常碗量還多一半的大碗面條,多放了很多辣子,說是吃了提神。
唐雲曦第一次吃這麼辛辣的食物,和平日所吃的珍饈美味極為不同,一吃竟愛上了,所以每月都要來胖嬸這里光顧幾次。
他來的次數多了,被人認出來,告訴胖嬸說這就是鼎鼎大名的「雲曦公子」「攝政王家的小,王爺」,胖嬸大驚之下也甚為得意,想著連小王爺都到她家面館來吃過面了!她這面條也算是被皇家人享用過了吧?因而對唐雲曦就更加熱情了。
此刻她一邊用火鉗子撩撥著炭火,一邊揉著面團問道︰「雲曦公子,今天您要吃寬面,還是細面?」
唐雲曦托著腮回道︰「寬面細面其實都好啦,只是能不能給我加一點清湯?牛肉……最好多來幾塊。」說罷,他自己也笑了。
胖嬸回頭笑他,「看你這乖樣子,哪次牛肉敢少了你的?你今天要是怕吃太辣,我就給你多上一碗面湯好了。」胖嬸和他其實很熟絡了,敬語用著用著,就又把「您」改成「你」了。
一直坐在旁邊那張桌子吃面的姑娘卻突然開口道︰「老板娘你真是偏心,怎麼人家有面湯,我辣得眼淚鼻涕都流出來了,你也不說要給我上一碗?」
這聲音甜美爽利,唐雲曦的耳朵是極好的,听過一次的曲子都不會忘,乍然听到這聲音,愣了一下——怎麼?是白天那個姑娘?
這時候胖嬸笑著回應,「你也沒說你要喝湯啊?好,我不偏心,一人一碗就是了。」說著倒了兩碗面湯在兩個空碗里,分別端給兩個人。
那姑娘端著面碗回身嫣然一笑「雲曦公子!沒想到您這麼一個大家公子也會跑到這種小面館,來吃飯。怎麼?東方家的廚房沒有您的口糧嗎?」
那圓圓的眼楮,濃濃的眉毛,果然是白天爬東方家牆頭的那個女孩兒。唐雲曦笑著反問︰「這面館人人都來得,我怎麼就來不得?」
聶春巧捧著面碗索性坐到他對面,說道︰「不是來不得,而是你們有錢人的腸胃不是很嬌貴?萬一到外面吃東西吃壞了肚子,要胖嬸怎麼賠?」
胖嬸在旁邊插話,「呸呸呸!你這丫頭怎麼也不說好話?我家面條幾時讓人吃壞過肚子?雲曦公子又不是第一次來吃了,你不要說這些話嚇唬他!若是他以後再也不來了,我就和你拚命!」
她忍不住打趣,「老板娘也是個趨炎附勢的,我天天來吃你的面,也不見你這麼希罕我,少了一個雲曦公子,你卻就要和我拚命了?難道他給的面錢格外多?或者他用過的面碗我看你就供著好了,肯定有人願意花大錢來買的。」
唐雲曦噗哧一笑,「哪有你說的這麼夸張!胖嬸不過是拿我當佷兒一般的疼,並非因為我的身份。我用的面碗前一刻就是個販夫走卒用過的,我也不嫌棄什麼。下一刻是誰去用,也無關緊要,緊要的是這碗面到底好不好吃。」
「說得對極了!」胖嬸不停點頭,「還是咱們雲曦公子會說話,我也不怕人家笑話,我就是拿他當親佷兒來疼,看到他我就喜歡,恨不得一碗面給他半碗肉,姑娘你就算是眼紅也沒辦法。」
說話間胖嬸已經把那碗面端上來了,果然是一碗面半碗肉,而且那面碗比聶春巧用的又大了一圈。
聶春巧看著那面碗感慨道︰「好吧,今天你們莊子里那位厲天宏說的也對,各人有各命,其實是同人不同命。我這碗面里剛才的牛肉數一數也就那麼兩三塊,看你這一碗,大概有十幾塊了。這面錢付得我真是心疼……」
唐雲曦眉尾一挑,忽然拉過她的面碗來,用筷子將自己碗中的面條和牛肉撥了一部分給她,「你若是沒吃飽,我就分你一些,這下就沒那些抱怨了吧?」
她怔住,沒想到他會這麼做,猶豫了一下,便痛快地說︰「好啊,吃就吃!從雲曦公子碗中撥出的面條也金貴,我不吃倒像是給臉不要臉了。」
兩個人就這樣埋頭吃面,也顧不上說話,聶春巧吃得快,唐雲曦居然吃得也很快,不一會兒功夫,那一碗面條兩個人就分食光了。
他看著她笑道︰「想不到你也是個貪吃鬼。」
聶春巧抹抹嘴,「我家的姑娘都說我是個飯桶。」
唐雲曦一笑,掏出幾枚銅錢放在桌上,「胖嬸,結帳,連她的面錢也都算在內吧。」
她挑起眉毛,「那怎麼行?難道我就付不起一碗面錢了?今天你請我吃了面,應該是你的面錢我來付!老板娘,看清楚,這是二十文大錢,足夠了吧!」說著聶春巧從袖子里拉出一串銅錢,丟在桌上,大剌剌地獨自一人出門去了。
她剛往外走了幾步,身後唐雲曦就追了過來,問道︰「你都請我吃面了,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聶春巧看他一眼,反問︰「你這樣的大人物、大公子,會好奇我這種升斗小民的名字?」
「總是受人一飯之恩,若不能涌泉相報,也該知道恩公的名字。」他故作一本正經。
這回換她噗哧笑出聲了,「還恩公呢,你倒不說是恩母。我叫聶春巧,這名字勞你記住。」
「聶春巧,我記住了。」唐雲曦微微一笑,眉眼柔和得像春風一般。「這麼晚了,你去哪兒?
要不要我送你一程?女孩子不該深夜一個人在外面到處晃的。」
她嘲笑他,「怎麼你一個公子哥兒竟這麼唆?比我娘在世的時候還唆,你還是快回你那深宅大院去吧,像你這樣的人物,仙鶴一般似的,我可不敢和你並肩走,若是讓東方家那位大小姐看到了,還不知道怎麼喳呼呢。」
「婉蓉嗎?她不過是心直口快罷了,今天白天若是得罪了你,我代她向你賠罪好了。」他竟真的攏袖拱手,對她輕輕一揖。
她愣住,看了他半晌,才說道︰「你、你這人的脾氣……怎麼和一般的公子哥兒都不一樣啊。
你這脾氣……日後還不知道要怎麼吃虧呢。」
唐雲曦不解地問︰「我這脾氣會吃什麼虧?」
聶春巧一嘆,「白蓮花似的,別人潑點墨汁你就未必受得了了。」
他笑道︰「哪有你說的那麼夸張,什麼白蓮花!你到底住哪里?把你送到家我就走了。」
「不用啦,我家就在這附近,此地治安民風好著呢,也不會有劫匪出來擋道。你還怕我出什麼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