財妻嫁臨 第2頁

可不等他出于自願的開口,而是被逼上梁山般,家里從老到小居然每個人都看向他,不言而喻的含意昭然若揭。

他十分寒心,對娶這個老婆意興闌珊,這一去也不知有沒有回來的一天,他何苦害了人家姑娘。

一度抗拒著迎親,但在吳婆子的強勢下,他娶了因守孝而耽誤了姻緣的大齡閨女李景兒,那年她十七歲了,手粗腳大,個子高,兩人同了房成了夫妻,相處不到二十天,他便隨軍隊走了。

「我不走。」

「什麼,你不走?!」一聲能驚哭小孩的怒吼拔高響起,聲音中充滿嫌棄和不耐煩,以及深深的厭惡。

「我沒做錯什麼事,為何要走?」這一走,她的孩子將一輩子背負不名譽的名聲,無宗族護佑。

說話的是一名膚色略微偏黑的年輕婦人,頭發枯黃,嘴唇干裂,臉型略長,不算長得好看,鼻子微塌。

但是耐人尋味的是那一雙長得出奇明澈的雙眸,沒生孩子前,灰澀無光,有如兩潭灰敗的死水,灰蒙蒙地不起眼,可孩子一生卻亮如深山野嶺中的湖泊,明亮中透著動人的水色,叫人一不小心便沉浸其中。

整體來說她絕對不是一名美女,就是一個地里刨食的村姑,手粗腳大,一餐至少要吃上兩碗干飯才頂飽。

在這之前,蕭家人尚能容忍她的食量大,好歹是蕭老二的媳婦兒,在他當兵回來前總不能把人餓死吧!

而且懷里兜個娃,母女倆總要有口吃的,不然逼死老二家的閑話一傳出,蕭老頭一家人就別在村里做人了。

只是連三年干旱,田里的收成是年年歉收,能喂飽肚子的糧食越來越少,能少一個人吃飯就少一人,誰也不想把嘴邊的食物分給別人,最好想辦法減些張口吃飯的嘴。

首當其沖的便是這對無男人庇護的母女。

起源在三天前,官家送到里正的一份邸報,里正又將消息送至蕭老頭家,于是有了今日的惡毒心思。

「你還敢說你沒錯,你這個喪門星,克夫又克一家老少的敗家鬼,先把娘家給克窮了,又把老母親給克死了,如今又來禍害我們蕭家,當初要不是急著給我家老二娶親,我怎麼會瞎了眼挑上你,分明是來討債的……」

吳婆子罵罵咧咧地,四十歲出頭的年紀看起來像五旬老婦,頭發已有花白,罵起人的嗓門中氣十足。

她一罵就大半個時辰沒停,說是潑婦罵街一點也不為過。

老大媳婦、老三媳婦一臉假笑的倚門看熱鬧,一個假裝掐豆莢,但掐了老半天還是同一根,一個抱著娃幸災樂禍,手里捉了一把瓜子啃,吐了一地的瓜子殼無人掃。

她們巴不得母女倆早點走,省得來搶口糧吃,今天這場戲也有兩人的手筆在,平日不和的妯娌有志一同的起了壞心眼,想把多余的人趕走,好霸佔老二那一房的東西。

扒磚房的銀子是老二蕭景峰托人帶回來的,那是他舍不得花用的軍餉,足足有十二兩,其中一半交家用,另一半特別交代要給他媳婦兒的,因為他覺得對不起媳婦兒,剛成親不久便出門不在家,留她獨守空閨,伺候兩老。

但是私心重的蕭家人絕口不提此事,一文錢也沒給老二家的,反而用了這筆銀子蓋房子,起新厝。

不過蕭老頭算還有點良心,新屋子的東邊三間屋留給二房,表示沒坑二房的,等老二回來也有個交代,他是把銀子用在家人身上,二兒子應該無話可說吧!人人受惠的事。

也就是這三間屋子惹人眼紅。

大房、三房的孩子都不少,一個個眼看著就要長大,誰曉得還會不會再生,眼下的屋子快不夠住了,一個、兩個打起這三間屋子的主意,有意無意的想「借用」一下。

那會兒老二家的剛嫁過來時很軟弱,非常好拿捏,叫她往東不敢往西,飯量大卻不敢貪多,最多吃一碗便不吃了,忍著半餓的肚子,家里的雜事全是她在做,就算後來挺著大肚子也下田干活,把自己弄得又黑又瘦,干干扁扁。

可笑的是,每隔三、五個月便送一次銀子的蕭景峰至今猶不知他媳婦兒給他生了個閨女,家里沒人識字,也沒人願意寫封信告知,當爹的他完全被蒙在鼓里,還一心為家里著想,想早一點打完仗好回家團聚。

老二家的是他離開一個月後發現有孕的,鄉下人普通看重男丁,因此在孩子出生前,老二家的日子並不難過,至少一日有兩餐可食,日常的農活也挑輕省的做,以不傷孩子為主。

可是在吃不飽的情況下,還是受了影響。

「娘這話說偏了,第一,我不是喪門星,我親娘連生了五個孩子才傷了身子,在我十四歲那年因體弱而過世,這事與我無關,我守了三年孝成全了孝道,誰也挑不出我的錯處,你的指責恕我不能苟同……

「第二,上了戰場本就凶險無比,刀劍無眼,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咱們村子去了二十一名壯丁,你捫心自問回來的有幾人,其中不乏有未娶親的,他們又是被誰克的?」

李景兒懷中摟著六個月大的女兒,尚未斷女乃的小娃兒還不知憂愁,黑眼珠轉呀轉的玩著自己的手,咯咯直笑。

「反了、反了,我說一句你回十句,這還是當人媳婦的嗎?你就是不孝,不敬公婆,我不趕你出去還留著你忤逆我不成?掃把星,賊婆娘,你害了我兒子還想害我們蕭家一家人不成呀!賓,馬上給我滾,你不是我們蕭家人……」

吳婆子語氣很急,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好像多養兩張嘴是她吃虧似的,甚至想從這對母女身上再刮下一層油。

她眼楮是紅的,雙手在發抖,因為……

「不是因為那二十兩嗎?」李景兒面容平靜,看不出一絲懦弱或退縮,雙目有神的看著神色一慌的吳婆子。

「什……什麼二十兩,听都沒听過,你少胡說八道。」吳婆子慌張的雙手護胸,兩塊鼓鼓的地方像藏了什麼。

「我丈夫的撫恤金。」里正逐戶發下的,一錠十兩的銀子,有兩錠,此次戰亡的名單有五人。

蕭景峰是其中之一。

「你……你這個良心被狗叼走的敗德婦,我兒子死都死了,你還想拿走他孝敬父母的銀子,我命苦呀!怎麼娶了個不賢不孝的媳婦進門,峰兒呀!你怎能走在娘的前頭,娘陪你去算了,省得被人欺負得連命都沒有了……」

看著耍潑鬧事的吳婆子,李景兒心里想著︰真是戲精,她適合去演戲,瞧她演得多爐火純青,入木三分,奧斯卡影後非她莫屬。

本名李雙景的她上輩子是一名消防員,二十二歲畢業于警大的消防學系,入了消防局干了六年後升上小隊長職位,手底下管了七、八名警消和義消。

在一次救火行動中,她為了搶救一名身陷火場中的幼童不幸犧牲,死時三十歲。

那一日正好是她生日,同事約好了要替她慶生,包廂都訂好了,就等著壽星到場,誰知一家大型百貨公司忽然失火,她和她的組員臨時收到前往支援的通知,因此裝備一穿便出發了。

一陣劇痛襲來,她眼前一黑,隱約間她曉得自己的生命即將結束,在死前唯一的念頭是抱緊七歲大的男童,奮力一擲將他丟向雲梯上準備接人的隊友,而後樓塌了。

李景兒在陣陣的抽痛中醒來,她甫一睜眼,以為是重傷後產生的幻覺,她看到鄉下阿嬤家才有的屋梁、磚牆。

不等她多作思考,的撕痛感讓她意識到自己正在生孩子,而且孩子的頭已經出了產道,只差最後一把氣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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