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自古以來,歷朝歷代,無論哪個國家,都是一國的心髒所在,重兵把守。詔河的皇宮據說是一位懂得奇門遁甲之術的人親自設計,就是為了防止有人行刺,普通人入宮的第一年,先要熟悉各宮之間的環境布置,否則很容易迷路。
聶春巧在唐雲曦入宮之前,先替他畫了一張地圖,讓他牢牢記住爆里的地形,和每一條路徑的行走方向和方法。
這里,有點像個小八卦陣,從東邊走進,繞了一圈,到最後又從東邊出去了。
唐雲曦的記憶力驚人,看了兩遍之後就將那地圖熟背于心,還默畫了一遍。聶春巧不得不真心佩服,但她也提醒道︰「看到的,和親身經歷的畢竟有所不同,何況白天找路都容易迷路,更別說晚上宮里那麼黑,掛著燈火的地方我們不敢去,沒有燈光的地方又很容易看錯路。所以,你必須跟緊我。」
唐雲曦很順從地應著。
兩個人從腳踏皇宮地面的那一刻起,就全身高度戒備,提防時刻可能會發生的狀況。按照約定,厲天宏沒一會兒功夫就在太子寢宮那邊鬧出了動靜,連這邊的侍衛都被驚動,紛紛說著,「太子宮殿那好像出事了,趕快過去!」
聶春巧和唐雲曦暗自高興,等人群散亂地跑向那邊之後,兩個人才悄悄從暗影中走出,沿著事先計劃好的路線向天牢移動。
那天牢位處于皇宮最黑暗的角落,雖然靠近北宮門,但是北宮門周圍駐扎的都是皇宮禁衛軍的人馬。
這些人,即使听說太子寢宮出事也沒輕舉妄動。宮內宮外,有諸多人馬守衛,每一組人馬各司其職,厲天宏能夠吸引的其實只是第一波人。
天牢的入口,在一個月亮門之後的小院深處。乍看與普通的妃子宮殿後花園很像,這正是它的隱蔽之法。
當聶春巧和唐雲曦來到這里時,月亮門外站著兩名士兵,縱然已是子夜之後,那兩名士兵依然精神奕奕地站在原地,並沒有困倦之意,只是偶爾悄悄地和同伴說上幾句話。
聶春巧和唐雲曦對視一眼後,忽然將自己所穿的黑色外衣扯落,丟在旁邊的草叢里。藏在里面的那一身,是墨綠色繡花的連身長裙,一看她,就是個俏麗可人的小爆女。
她走到那兩名士兵近前時,那兩人喝道︰「站住!什麼人?」
聶春巧故作受到驚嚇,「這、這里難道不是長泰宮嗎?奴婢是永安宮的宮女,我們崔娘娘說頭疼,想來找李貴妃要一瓶清露省心……」
她話未說完,一名士兵就揮手說道︰「長泰宮還在南面,這里不是。」
「對不住!對不住!」聶春巧連忙往旁邊走,但走了一會兒又繞回到這里,嘴里說著,「咦?
怎麼又走回來了?真是見鬼。」
另一名士兵大概對這種迷路的宮女已經見怪不怪了,閑聊似地問︰「半夜三更給你們娘娘找藥,怎麼連個燈籠都不帶?」
聶春巧眼圈一紅,抹著眼淚說道︰「娘娘說頭疼得厲害,我出來得著急,忘了燈籠的事情。兩個哥哥能不能行行好?帶我走出這里?我入宮好幾年,可是一直都不住在這邊,不認得這邊的路,都繞了兩圈了,再找不到長泰宮,娘娘一定會重罰我的。」
一個士兵好心,說道︰「好吧,我領你過去。」
另一名士兵拉住他,「那行啊,你要走了,被上面的頭兒看見了,也要重罰你了。」
「只是給人家小泵娘領個路,去去就回。」
「呸,我看你是看人家小泵娘長得不錯,所以故意英雄救美。」
「那怎麼辦?要不然你去給她指路?」
兩個人在這里說笑著,唐雲曦已經趁他們不備,如鬼魅一般閃身來到天牢的門前。
大門緊鎖,門上有一個巨大的銅鎖,又擋住了他的去路。
但好在他亦有準備,拔下頭上的一根發簪,在鎖孔上試著來回撥動了幾次,哢噠一聲,就把銅鎖打開了。
這一招,也是聶春巧教他的。當聶春巧教他這撬鎖本事時,他驚訝地問︰「這種功夫你也會?
從哪里學來的?」
聶春巧聳肩道︰「你知道什麼叫藝多不壓身嗎?小時候我養父母要養七八個孩子,他們心眼兒多,總怕有孩子偷他們的東西,就把家里的一點金銀首飾,甚至是頭一天多做的饅頭都藏在櫃子里。我好奇,就時常拿簪子去撥弄那個鎖,為此沒少挨打,不過倒是練出這一門手藝來。」
說到這里,她模樣還真有幾分得意。
當銅鎖摘下,唐雲曦小心翼翼地推開那兩扇緊閉的大門。皇宮的天牢並沒有多大,因為在這里囚禁的都是皇親貴冑,人數不多。
陰冷的台階,很長,一步一步走下去,走了四十多級才走到最下面。
漆黑一片中他搖亮了一個火折子,立刻便听到父親唐川蒼老卻不失威嚴的聲音,「怎麼?太子殿下終于要提審微臣了嗎?」
「父親,是我。」他抑制不住心情的激動,循著聲音奔到鐵欄桿旁邊。
那一簇幽幽的火光下,唐川的臉在欄桿後面出現。
唐雲曦記憶中的父親永遠是神情冷峻,威嚴如神,可是如今的他卻好像憔悴蒼老了許多,整個人都沒了精神。
只是當他們藉著火光看清彼此的剎那,唐川赫然震怒地罵道︰「混帳!不是讓左風左劍他們保護你,讓你走得越遠越好?你跑到這兒來干什麼?誰放你進來的?太子放你進來的嗎?」
「不是,我是想辦法溜進來的。」他的手在粗粗的鐵欄桿上拽了幾下,這鐵欄每一根都至少有三根手指頭粗,一般的刀劍不可能將它砍斷。而鐵門上的那把鎖,看上去著實古怪,和外面那道門的鎖完全不同。
唐川看出他的意圖,阻攔道︰「不要試圖從這里救我出去。第一,這道門得用三把鑰匙一起打開,你一個人沒有這個能力。第二……我也不想出去。」
「父親……」唐雲曦輕聲叫道,「為何……為何父親一定要把自己和家人逼入絕境?」
「這是……贖罪。」唐川苦笑著,伸出一只手,輕輕撫模他的臉頰,「雲曦,你已經十八歲了,你……要記得爹一直對你說的話……」
「做人要光明磊落。」他低低念道,「難道父親對太子……有什麼歉疚嗎?」
唐川卻收回手,眉頭一皺,「走吧,你快走!你這麼容易就進來,只怕是有詐!別再讓我見到你,否則我就算死也不能瞑目!」
「父親可知您已被判了死刑?」唐雲曦按捺不住胸口激蕩的沖動,「這世上無論任何人,縱然是做錯了事,都不該如此漠視自己的生命!難道您認為您的罪,算得上罪孽深重還是罪大惡極?」
唐川似是被兒子的話震動得渾身輕顫了一下,但他背過身去,走回到黑暗中,沉聲道︰「為父就是罪孽深重,罪大惡極,叛國謀逆,這樣的罪名還不夠深重?還不夠惡極?為父想通了,願意以命承罪,誰要你這黃口小兒來唆?快走!」
「母親……」
「她沒有關在這里,太子不會把我們關在一起。也許刑場之上,我們夫妻可以見最後一面。」
唐川的肩膀似是在顫抖,「這一輩子,我欠她良多。但她從未怪過我,只說︰ 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卻能同年同月同日死,這,也是上輩子修來的緣…… 」
唐雲曦默默望著父親的背影。他知道父親已經不可能再和他說更多的話了,父子十八年,他們相處的時間卻很少,但在他心中父親一直就像一座山,永遠高高的矗立在那里,堅實地矗立在那里。怎麼也想不到,這座山會轟然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