儷人行 第24頁

容四郎當然也想過自己寫信去問那個還在王城的項侍郎,反正兩只傳令鳥最近都吃飽閑著。衛齊嵐再沒用過這兩只人家借來的鳥兒替他送信,個中原由,儼然大有問題。

「現在可好,所有兵士們都以為這支金虎軍以後八成歸你管了,王上當初派你來這里收服十五萬大軍,大概也有這個意思吧。」容四郎哇啦哇啦地說著。

然而衛齊嵐听了他的話之後,卻反而蹙起眉頭。

「你說兵士們都認為我會接管金虎軍?」

「是啊。」不然還能交給誰來管呢?容四郎想。現在東陵境內,擁有上將身分的,也就只有駐守在西方的銀騎將軍和眼前這位了。而銀騎將軍早已統領十五萬大軍,朝廷絕不可能再把另外十五萬交給同一人來掌控,以免一人擁兵自重時,後果不堪設想。再加上現任金虎營中的將領都不夠資格統帥全軍,因此眼前這位自邊關回京的大將軍鐵定是最佳人選。畢竟,軍隊總不可能交給軟弱的王上自己來管吧。

「那就糟了。」衛齊嵐眉頭深鎖地道。

「糟?怎會?」

「想一想啊,青衣諸葛,你以為王上派我來這里,究竟是要我為他做些什麼?」

「找出金虎上將的真正死因,不是嗎……」容四郎疑惑地說。

「當然不是。」衛齊嵐臉色凝重地說;「王上自己清楚得很,金虎上將的死因表面上雖然跟臨王關系重大,但臨王位高權重,朝中一點點流言造成不了太大的波瀾。王上之所以會直接派我來這里,是因為金虎軍有謀反的意圖,他要我來敉平軍隊的騷亂。」

「是沒錯,可現在你已經使他們打消那份莽撞的意圖了呀,那還有什麼問題?」

「問題可大了。」衛齊嵐頭痛地說。「王上要的,是忠誠,所以我必須給他金虎軍所有部屬的忠誠。」

「啊,所以……」容四郎總算領會過來。

「沒錯。將士們的忠誠不能歸順在某個將領的身上。」特別是舉國皆知的紫衣將軍身上。他身上已經背負了太多的盛名,這些盛名有朝一日將會拖累他。

容四郎一旦想通,臉色都發白了。「那怎麼辦?」

衛齊嵐緊緊地抿著嘴。「不能怎麼辦。」

他天生只能是個武將。如果只需要管好戰場上的事,不用理會朝廷中的政爭,那麼就算要他一輩子戍守邊疆,他也願意。而且也簡單得多。

問題是,眼前的情況危急得幾乎無法容許他一輩子躲在邊關了。

他得做出決定才行。再一次做出比較好的那個決定。一如三年前。

然而,三年前,他以為他的妻子已經死了,他可以毫不猶豫地離開。可現在他卻不那麼確定了。他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即使項少初不是他早已死去的妻,那麼,必定也與他的妻子有著密切的關聯。

所有的答案,都將在雙月之約的期限之日揭曉。

衛齊嵐暗自發誓,等約期一到,一定要弄清楚那人的身分。

第八章

再一個月後,雙月之約到期日。

西北乾兌門外,一群想要拉攏紫將的官員早已列席等候衛齊嵐的歸來。

這樣的陣子已經延續了好幾日。如今衛齊嵐最有可能是未來掌握十五萬大軍的上將,地位較之從前更勝一籌,因此稍微看出朝廷權力風向變化的人紛紛前來探听虛實。

百里外,從駐扎風川的大軍中探得的大略消息,使有心人得知,衛齊嵐即將在近日回京赴命。但究竟是哪一天回京,卻沒有人清楚。因此只好連續幾天,都守在城門附近,以便在第一時間,拉攏這位位高權重的將領加入自己的陣營。

西北的乾兌門是大城門,一般高官貴人都由那里出入。

東南的坤澤門是小城門,一般的平民百姓都往這兒走居多。城牆上,也只有寥寥幾名守城的衛士們在守衛著,看起來一片風平浪靜。

而今日此時,東南城門外,靜候了一名玄裳青年。

青年一身玄衣素服,不甚引人注目地站在城門附近。

來來往往的人有販夫、走卒,有商賈、有旅客,就是沒有英姿煥發的將軍,更沒有衣冠楚楚的達官貴人。

天剛亮,這名青年就一人步行來到此地了。也不出城,只是沉默地站在一旁,無聲無息。因為也不礙著人家,因此也沒有人特別理會他。

敖近的茶樓里,說書人正加油添醋地說著當年紫衣將軍成名的那一役,將一個本是平民的男人無限地夸張到近乎神人的形象。

除此之外,也有不少人在閑聊著宮廷里傳出來的的婬亂逸史,一個叫作項少初的妖人正是故事中的主角。

殊不知,這名主角正靜立在城門一隅,笑看這熙攘人間。

項少初站在城門旁,一臉似笑非笑地听著眾人如何描述他的婬逸罪行,仿佛每個人都親眼見到他本人如何婬亂宮廷雲雲,同時也不免為民間人對紫衣將軍近乎英雄神人般的崇拜感到憂心。

這個國家有空間可以容許百姓如此崇拜一個不是君主的人嗎?

他低垂下頭,蹙眉思索。

即使身為君王寵信的臣子,但項少初明白自己的權力都來自于君王。衛齊嵐可知道,再這樣下去他將會把自己推入怎樣的一個險境之中?屆時那就不是再行一次「杯酒釋兵權」,帶著幾千兵士自我放逐邊關就能避開的了。

若是以前那個養在深閨的小女子,也許不會懂得三年前那名權傾一時的大將軍為何要放棄一切,獨守邊關。但三年後的項少初,歷練過,深能體會他的用意。

也許,當個人人稱贊的英雄,並未如一般人想象般光鮮。就如同做個人人唾棄的小人,也未必如一般人想象的,可以過癮地盡情使壞一樣吧。

好人與壞人,或許只有一線之隔哩。

「呵……」想著想著,忍不住自己笑了起來。為當前這復雜詭譎的處境……

「有什麼好笑的嗎?」一個已經開始覺得熟悉的聲音突然出現在耳畔,項少初有些訝異地抬起頭,看向那個在他私心里認為不可能會等得到的男人。

餅去,他不曾真正等到他的歸來……盡避是衛齊嵐主動向他訂下這個雙月之約的。可若依照過去的經驗來看,他其實不真的認為他會遵守約定,如期回京。

吞下笑意,項少初定楮看著眼前這名一身平民裝束的藍衣男子。少去足以辨識他英雄身分的御賜紫袍,粗布衣裳下,其實也不過是一個極為平凡的男人。他見過他身上的傷痕,證明了他也會流血受傷。

他們從來不曾如此平等。

東陵的男子,一出生就佔有絕對的優勢,他們可以去打仗,也可以進入學堂讀書。而這些都是東陵女子被嚴格禁止的事。

「剛剛,不知道你在笑什麼呢?」衛齊嵐被項少初那抹笑所迷惑,因此執意追問。

項少初看著這名當今東陵的第一武將,不由得心生許多感觸。沒有正面回答他的疑問,他猜測衛齊嵐已經早早到達此地,可能還觀察了他一陣子,因此才會看見他的笑。

不得不承認,這男人,是個絕佳的對手。如果他們出生在敵對的陣營中的話,能與這樣的對手交鋒,肯定會非常有意思。

思及此,項少初又揚唇笑了。笑得仿佛只有他自己知道天底下那無人知曉的秘密一股,十分地神秘。

衛齊嵐忍不住一瞬也不瞬地盯著他。眼前這玄裳青年,滿身是謎,他從來不曾為誰如此迷惑過,甚至迫切地想知道有關他的所有秘密,想要揭穿他不動如山的平靜假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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