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天師 第2頁

「我不放心,不如我們帶她一起走?」女子異想天開的說道,原本失去光采的雙目迸出一絲微光。

「雲娘……」壯漢面容苦澀。

別說將女兒帶走,一家三口同赴黃泉路,光是走出這蔭處便是一大難題,秋老虎的日頭烈得很,就算是人也曬得月兌一層皮,更遑論此刻的他們是脆弱不堪的新魂,一踏出遮蔽處便會被陽間真火燒得三魂七魄不留。

男子為難地看向日正當中的日頭,他並未有與女兒同死的念頭,盡避她年歲尚幼,無謀生能力,少爹缺娘日子將過得困頓,他仍希望她好好活著,走自己的路。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整個村子都沒了,唯有她逃過一劫,這不表示她是有福氣的人嗎?

「陰歸陰、陽歸陽,我送你們一程。」秉持著人死為大的善念,曲款兒習慣性打起手結,欲超渡亡魂。

但當白女敕的小手一抬起,她才驚愕的倒抽了口氣,倏地明白她的力量為何在一瞬間變小了。

她,巫覡世家曲家的第三十六代家主,十七歲掌家至三十二歲一共十五年有余,是曲家百年難得一見的奇才,沒人能望其項背,地位之崇高無人能及。

但是,她如今居然有雙小孩子的手,小孩子的身軀,一出生便有的強大巫力只剩下微小的氣力,連顆十斤重的石頭也搬不動。

這是怎麼回事,她死了嗎?

不,擁有異能的巫靈師向來長壽,百歲人瑞不算什麼,精於術式者能高壽兩、三百歲,甚至長生不老。

那麼,她為何會置身於此?

微閃過一絲慌亂的曲款兒很快鎮定下來,她回想著闔目前的最後一刻,那時在她身邊的有兩人,一是小她五歲的妹妹于靈兒,她們一人隨母姓,一人隨父姓,她向來疼愛這個妹妹;另一人則是交往多年的未婚夫,他倆已論及婚嫁,婚禮訂在八月十五,兩人的訂情日。

而他們在笑著,原本離得老遠的大手小手慢慢靠近,而後十指緊扣……十指緊扣

呵呵,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她被最信任的兩個人背叛了,用她的性命來成全他們的愛情。

可惜呀!可惜,那兩個家伙都太天真了,以為她一死就能奪走她的家主之位,將富可敵國的財富和滔天權力收為己有?傻得可笑,沒有她,他們什麼也不是。

家主之位雖是世襲,以母傳長,不分性別,但是也要經過一百零八位長老一百零八關的考驗,一關比一關難,一關比一關艱辛,除百鬼、斬惡妖、鎮陰靈、封邪魔。

其過程之可怖,以他二人的能力決計承受不起。

「我不是你們的女兒,我是……」

話到嘴邊,曲款兒反而說不出口,她不知道這具身軀的魂魄去了哪里,以她目前的情況,根本沒有卜算、喚出式神的能力,她連自己的未來都是一團糟的厘不清。

面對心疼女兒的兩抹幽魂,她可以感受到他們放不開的憂心和疼惜,如果親生父母都看不出十月懷胎的骨肉有異狀,她又何必讓其傷心呢?

「寶兒,別怕,娘陪著你……」她不走,即便化做生生世世投不了胎的孤魂野鬼也要陪著女兒。

曲款兒就怕死靈太過執著,拋不下世間情愛,她小腦袋瓜子輕輕搖著。「不,你們走,不要逗留,接你們的鬼差來了,今生枉死,來世便有福報,終有相見的一日。」

「寶兒……」女兒幾時口齒變得這般伶俐,看她的眼神還十分陌生?淚眼婆娑的少婦沒多想,當自己看花了眼,人一死,連眼楮也看不清楚陽世事物,只有一片朦朧。

「雲娘,我們已經死了,不能再有所留戀,鬼差真的來了。」壯實的男子往身後看去。

先是招魂的鈴聲由遠而近,接著是粗重鐵鏈在地面拖曳的鏗鎯聲,一黑一白兩道模糊影子漸漸現身。

「杜雲娘,高強,庚午年辰時三刻亡,卒歲二十一,二十五,爾等新魂隨本座去地府報到。」陰惻惻的聲音彷佛來自地底,雖然厚沉卻帶點飄忽,縱然日頭大得灼人仍讓聞者遍體生寒。

「等等,用不著上鎖鏈,他們會跟著你們走,不會有所反抗。」曲款兒在心中默念著引魂咒,引魂西歸。

「你是誰?」居然看得見黑白無常。

死人才得見冥府眾鬼,而她是活人。

「我是……他們的女兒寶兒。」她頓了一下,藉由原主的身分糊弄鬼差,鬼通常都不聰明,因為少了一魂二魄。

人有三魂七魄,死後有一魂留在家中的神主牌位,一魂在埋葬屍身的墓地,一魂則在地府,等待轉世投胎時再與新生魂魄融合,再到來世時便是完全重生的靈魂,沒有前世的任何記憶。

喝孟婆湯是為了忘卻前塵舊事,不然一回憶起紅塵往事,個個都想回去看幾眼,地府豈能不亂。

「高寶兒……呃,我查一下生死簿……」高個子的白無常翻閱一本平空出現的黑色簿子,尖細的長指甲在空無一字的紙頁上點了點,非常困惑的擰起無眉的額頭。

「黑子,你看看,好像出了什麼差錯……」

矮個子的黑無常踮起腳尖,張大牛眼一瞧。「嗯,高寶兒,庚午年巳時一刻亡,那她的魂魄呢?」

「高寶兒不是還活著嗎?」白無常眼露不解的指著曲款兒,在她眉心他看不見死氣。

「她不是高寶兒吧……」黑無常搖著招魂鈴,見曲款兒不動如山,確定她未死,是生靈。

「那要怎麼辦,拘了她回去交差?」少了一個,他們也沒辦法向上面交代,多多少少要受點懲罰。

「不行,她是生靈,拘錯了魂咱們哥倆是吃不完兜著走,處罰更重。」生靈一入地府哪能不被發現,氣味不同啊。

「你說說看,有什麼法子補救……」

這頭一高一低的黑白無常低聲交談,交頭接耳的討論接引亡者一事,這回魂數眾多,難免有些遺漏。

那頭的曲款兒糾結著一夕變小的問題,不僅現有的巫力全無,得重新修煉,再則這具身體的年紀尚小,日後的謀生該從何而來,若不慎遇到居心叵測之人,前景堪慮啊。

「寶兒,向西走,那兒有條河……」

不待壯漢說完,一條鐵鏈子往他頭上一套,沒來得及開口的曲款兒只能眼睜睜看著討論完的鬼差拘走寶兒爹娘的魂魄。

「往西邊走會有河啊……」

忽覺口渴,迫切需要水潤喉的曲款兒看了一眼滿地屍體,不得不認命的拖著一雙早已月兌力的小短腿,一腳深、一腳淺的朝日頭漸落的西邊走去。

一個四歲的小孩有什麼體力,她邊走邊跌倒,全靠不肯低頭的意志力支撐,既然前輩子能做到家主,她不認為有什麼能擊倒她,她要輸只能輸在自己手里,誰也奪不走她的驕傲。

第1章(2)

就在曲款兒覺得快到極限的時候,耳邊傳來美妙的潺潺水流聲。

小小身子踉蹌的往草地上一滾,再抬起頭,眼前是一條宛如玉帶般的河流,因為過了河水泛濫的夏季,河面很寬,但河水不深,清澈見底的河床上是一顆顆小孩手掌大小的鵝卵石,鋪成飛天的玉龍。

「水是甜的……」沒有污染的乾淨水源的確清甜,一入喉頓覺舌尖一舌忝還能回甘。

一止了渴,另一種麻煩就來了,人不是鋼筋鐵骨,光喝水就能飽,月復中咕嚕嚕的聲響提醒她餓了。

可是她能吃什麼呢?村子被燒了,沒有糧食,樹太高摘不了野果,以她的個頭最多尋尋可食的漿果和野菜,能飽一時是一時,接下來她要考慮住的地方以及過冬的存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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