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不合已久,卻少有人看穿。
偏偏婆婆偏愛幼子,早早為宮仲秋備妥一份產業,面對漸漸長大又才華洋溢的小叔,很快地又要成家立業,兩位嫂嫂的焦慮日益明顯,無形中感到沒來由的威脅,因此各懷鬼胎地找來娘家的佷女、外甥女,肥水不流外人田,怎麼也要攬在自家人手里才安心。
在這節骨眼上,曲款兒突然而至,攪亂了一池春水,盡避她還沒長開,只是個秀色漸露的丫頭,可是府里的「表妹」們卻是極度不滿,視她為頭號大敵。
「可有解?」
「拿銀子來,不過別把得罪人的事交給我,你先把事情擺平了我再來處理。」她可不想事後被個氣急敗壞的男人指著鼻頭大罵妖孽,愛妾的溫柔多情、婉約小意,豈是不解風情的小丫頭比得上。
「我二哥?」宮仲秋聞言眉心一擰,隨即將最近府內狀況聯想一遍。
爆仲雲並不,也不貪戀花叢,他娶妻納妾是早年的事,幾年前就不收通房、小妾,也婉拒同僚相贈。
新妾胡翩翩是他一次與友人同游西山美景,一時走散巧遇大雨,借宿山腳下民宅所認識,胡翩翩是家中長女,因父兄皆有事外出,母親又偕幼妹回娘家探親,孤男寡女同處一室。
那夜風大雨急,兩人相對無語,不知怎麼看著看著就看對眼,一夕貪歡,翻雲覆雨,數日後一頂小轎迎入後門。
胡翩翩很會做人,善解人意,宮府上下幾乎無人不喜歡她,婆婆也好、小泵也罷,被她哄得暈頭轉向,除了臉色益發難看的二夫人陳氏及小妾們,因為宮仲雲只專寵她一人,已許久不曾宿于其他妻妾屋里。
所以宮仲秋才倍感為難,他敬愛二哥,二哥寵妾,這是兩難的處境,一個環節沒接好,兄弟情義也盡毀于此。
「師父說我們沒銀子吃飯 ,你多孝敬些,反正你是師父的高徒,多送點金磚、元寶更顯孝心。」銀子不愁多,她力氣大,搬得動,再來十座、八座金山銀山也抬得輕松。
「不是被你吃垮的嗎?師妹。」她食物到底吃到哪里去了?宮仲秋的不解正是所有人的疑惑。
曲款兒皮笑肉不笑地揚起嘴角。「那就有勞二師兄多準備一些吃食,讓客人吃不飽有損貴府名聲。」
「師妹放心,我讓人訂了一百只羊、一百頭豬,雞鴨鵝成簍的送,新鮮鯽魚上百條養在水缸里,喔!忘了一提,我把莊子里數百頃的米全給收了,夠你吃到吐……」
又來了,無一日不斗上兩句,真是無吵不成冤家。撫著胡子的青崖道長見怪不怪,帶著小徒石頭走入為其準備的廂房。
「什麼!三劫三災三難?!」
人的一生遇著一劫一難已經是天大的不幸了,是誰何德何能,比蛟龍要遭七七四十九道天雷還悲慘,楣星高照的背負三劫、三災、三難,只要一關闖不過,惡運接踵而來。
不是說天上文曲星下凡嗎?怎麼這麼多災多難,根本不是助帝星興大業,而是來歷劫的吧!
不免幸災樂禍的曲款兒沒有多少歡色,反而螓首暗鎖,她有非常不好的預感,而且向來靈驗,師父他老人家是成精的千年老妖,不會無緣無故地帶她到宮府,尤其是明知兩人八字不合的情況,應該避免兩頭牛都起來才是。
懷疑的眼神瞟向神奇自若的師父,他面上越是平靜無波,她心底越是溫水煮青蛙,不安得很,總覺得他腰骨長刺了,趁著這時候一拔為快,免除後患。
而她就是那根不拔不快的骨刺。
「沒錯,為師近年夜觀天象,自從你報名科舉那日起,文曲星忽明忽暗,三明三滅三閃爍,有妖星升起朝你靠近,意向不明。」他只能算出徒兒有劫,是何緣故尚未窺清,天機之奧妙,凡人難以窺得全貌。
「師父,你口中的妖星不會是指我吧?我們一對上頭就是熱火朝天,我怕我一不小心引來天火把他滅了。」曲款兒玩著手上一張黃符,忽地往上一拋,不合季節的蝴蝶翩翩起舞,一只接著一只,彩翼鮮艷的舞動著。
「呵,你不是妖星,是福星……」
一听到福星,半空中飛舞的蝶兒紛紛落地,瞬間化為燒化過的灰燼,小小的紙灰被風吹散。
不待青崖道長說完,她倏地起身。「不打擾師父、二師兄商量要事,我到外頭玩泥巴,看螞蟻搬家。」好事多多益善,壞事別找上她。
「回來。」這丫頭性子急,看事也準,可是那跟人人都交好,卻個個走不進她心里的脾氣該改一改。
把兩頭呲牙咧嘴的老虎栓在一塊好嗎?他也著實苦惱。
一山不容二虎,不是兩敗俱傷,便是撕咬成殘,他實在不忍心兩個好徒兒結成宿敵……才怪!咬得越凶越有看透,他等著看戲,為老不尊的青崖道長得意得很,暗笑在心。
「師父,做人要厚道,福星是來吃吃喝喝,享人間福氣的,不能拿來擋災,你厚此薄彼會遭天打雷劈。」當她沒看清局勢嗎?師父這人沒良心,推她入無底深淵。
「原來你也會掐算呀!小款兒,不枉為師的一番教導,福星也可以是輔星,渡人也渡己。」他語含禪機。
「輔助文曲星是吧?我可以不渡人不渡己,逍遙三界外。」誰要當擋劫者,又不是嫌命長。
越活越回去的曲款兒像個十來歲姑娘的心態,全無三十幾歲女子的穩重和睿智,她就是不耐煩被算計,想吵、想鬧、想把封棺入釘的棺材給掀了,胡鬧一場。
她不喜歡當別人背後的影子,一直以來她行光明道,走得四平八穩,眾生之中我獨行,討厭被牽絆,成為他人的附屬物,寧為雞口,不為牛後。
或許她當慣了家主的緣故,習慣下決策而非听命令,她的驕傲在骨子里,鳳凰凌霄不屈于人下,誰敢與之比翼,鳳鳴九天。
「只要五年,我把清風道觀給你。」太了解徒兒習性的青崖道長誘之以利,撫胡呵笑。
說實在的,她確實心動了一下,可是……「我不想當道姑,而且我不相信師父,你話里總帶著陷阱。」
五年後將道觀交給她,那是連地帶道觀過到她名下,她一人獨有呢,還是讓她和大師兄爭觀主之位,此後六、七十年困在小小的道觀中,管一群小道士吃喝,直到老死?
思及此,她冷顫直打,怨慰師父無良,連要利用人也先打個禪機,讓人渾渾噩噩地走入他不好的局里。
「你這丫頭的疑心病未免太重了,疑神疑鬼,師父我是快得道的半仙,豈會欺辱于你,你這言論太教師父傷心了。」青崖道長一臉難過,心痛徒兒的誤解。
「師父,你就別再裝了,別人不了解你,六年來和你形影不離的徒弟哪還會被你幾句話蒙了,師父,徒兒看來蠢笨如牛嗎?」三歲孩童都不會受騙上當,騙人道行太淺了。
「一萬兩。」一道變聲過後的粗嗓驟起。
「嘎?!」兩人四目齊望向發出聲音的宮仲秋。
「一年一萬兩,不包含食宿費,不論你吃多少我全額支付,我住上房你就不會住下人房,一切比照我。」吃好住好又有銀子拿,她還能說不?
狐狸似的丹鳳眼往上一勾,琉璃眼珠子骨碌碌轉了幾圈。
「若是我想賺點零花呢?」她指的是捉捉鬼,逮幾只小妖下鍋炖湯。
「成,只要與我的事不沖突,你想做什麼事都由你,我一概不干涉。」他也不需要她無時無刻跟在左右。
「可是我不是師父能掐能算,我怎麼笑得你幾時會出事,幾時會被人踩爛腦袋瓜子,萬一我一離開你就遭難了,這筆帳怎麼算。」一清二楚算明白了,誰也無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