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天師 第13頁

倏地,她打了個冷顫,面上緩緩浮現不願相信的驚恐,「不……不會吧!師父他……腦子應該沒被驢踢過吧?」

「你說呢?」看她面露驚色,他的心情好了很多。

這種事怎麼可能發生,師父又不是魔怔了,糊涂到亂點鴛鴦譜……

「二師兄,你一定會力抗到底吧?師父那一套禪機騙騙外人還可以,咱們別被他唬了,你可是要婚配公主的狀元公。」

其實她是有點小心驚,沒法全然不當一回事,和師父相處多年,她還看不出他道行有多深不可測,但是在天文、命盤的掐算方面,師父從未有過失誤,不開口則已,一開口必定成真。

所以她要開始苦惱了嗎?這個月復黑男不會是逮著機會惡整她吧?把她嚇得心神不寧,惶惶不安,他好一旁看熱鬧。

曲款兒瞪了擾亂她心緒的二師兄一眼,背著四把刀劍的小身板挪呀挪,挪到離他最遠的角落。

爆仲秋露出一抹令人頭皮發麻的淺笑。「如果師妹當真求嫁無門,師兄再委屈也會犧牲小我,師門禍患總不好去禍害別人,有損師父高風亮節的名聲。」

「你還真是……有勇于「捐軀」的氣度,小師妹會盡量不麻煩你。」她咬牙切齒的說。

爆仲秋嘴角上揚。「自個兒師妹嘛,豈能不愛護,你安心備嫁,等花轎上門。」

「你去死!」她怒不擇言,拿核桃砸人。

他順手一接,指月復一壓,胖嘟嘟的核桃仁彈到手心,放入口里細嚼。

「你會死在我之前,擋災的。」三劫、三災、三難,多美好的磨練。

「你這人說話怪缺德的,難怪我看你不順眼。」憑什麼是她死?必要時,管他什麼文曲星,一樣推他去擋刀。

「彼此彼此,牙口瓖刀片的,小心割傷了唇舌。」她能擋,他不見得肯讓她替,昂藏大丈夫豈能躲在黃毛丫頭身後。

兩人就像愛吵愛鬧的前世冤家,一吵起來又鬧別扭了,你瞪我一眼,我睨你一眸的暗中較勁,最後小娃兒似的扭開頭,誰也不理人地裝啞巴,馬車內只剩下 嚓 嚓的剝殼聲。

一時間似乎安靜了許多,夜深人靜,蟲鳴蛙叫聲特別清晰,偶爾伴隨著林間呼嘯而過的夜梟撲鼠聲。

只是夜里行駛馬車多有不便,縱有月光照路仍是漆黑一片,整座樹林籠罩在陰森森的氣氛中,好像隨時會有不明物從林中深處沖出,撲咬任何一個會動的活物,拆解入月復。

不過對前頭駕車的鬼奴而言,這樣的夜色如同白晝,他目光清明,如履平地般避開路上每一顆石頭,每個凹凸不平的窟窿,始終維持著平穩的行進速度,不讓馬車上的主子顛了腿,硌了腰背。

一出林子,迎面而來的是兩座山峰相連的小山,不高,一半的山壁是刀削般光滑,光禿禿的垂直峭壁草木難長,僅有幾棵小樹和野草從石縫間鑽出,險峻非常。

馬車由山腳下經過,越過這山頭後的三十里處是一座人口不多的小鎮,以販售皮毛居多。

突然,一顆小石子落在車篷上,兩人不以為意,但接下來是接二連三的咚咚聲。

如果第一聲是意外,第二顆石頭落下算是巧合,那麼馬車外的石頭雨又該怎麼說?

「有客人來了。」

「是你的客人還是我的客人?」一群活膩的家伙。

「有差別嗎?小師妹。」是人便由他招呼,非人者,自是小師妹出手,他不敢搶功勞。

曲款兒放在桃木劍上的小手一緊一松,神色懶洋洋。「小妖小表罷了,你能應付,我打個盹。」

「那就交給尚青吧。」他學她閉上眼,身子往車壁一靠。

「你的小廝?」

「別看他不禁打的小模樣,底子還不錯。」尚青是外祖父給他的暗衛,雖然用處不大但動動拳頭功夫還行。

大寒皇朝的相爺宋東璣以正直公平之名立足于朝堂,從不徇私苟且,有所偏袒,不偏不倚,大公無私,享有「公道公」的美名,任誰都捉不出錯處,相當受朝野百官敬重。

這麼個名揚在外的智者獨獨偏愛最小的外孫,當成曾孫一樣的疼著、寵著,巴不得他就是自家的嫡孫。

因為宮府三兄弟的年歲差距太大,宮仲秋一出生又特別瘦弱,幾乎養不活,被外祖父保養至膝下五年,而後遇到仙人似的青崖道長收為門下,習武後筋骨才漸漸強壯。

因此宮仲秋自幼就和外祖父較為親近,反倒與父兄有一層隔閡,他在宮府名為三爺卻處處不自在,兩位嫂嫂藉著名義管著他,將手伸到他的院子,不如外祖父真心的疼寵,由著他的性子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宋相爺唯一的要求是小孫子的平安,所以宮仲秋一離開相府回宮府,他什麼也沒說,就送了個會武的小廝過來。

「告訴他,胸口一劍是要害,穿心而過就活不了。」斬了腦袋仍能再接回,妖的自愈能力十分驚人。

不用宮仲秋開口,馬車外的尚青已然听見兩人的對話,他劍光閃過,淒厲的哀嚎聲陣陣。

「那鬼呢?」他看到有幾道砍不死的黑影。

「用童子血抹在劍上,陽氣震鬼。」人為陽,陰為鬼,陽克陰,陰攝陽,陰陽相生又相克,只在于誰強誰弱。

尚青聞言一頓,聲音略低的朝內一嚅︰「三爺,屬下的血不能用。」若非天色太暗,定能瞧見他滿臉通紅的尷尬。

「不會吧,他居然已不是童男,二師兄,他比你強呀!」果然是上進的孩子,早早品味女軀的奧妙。

他比你強……

「是嗎?」

眼眸一深的宮仲秋反手揮袖,鮮紅的血滴往外飛出,射中一道黑影眉心,黑影往後一倒,隨後又蹣跚地爬起,直撲向馬車。

「二師兄,你這文曲星轉世太搶手了,想來分一杯羹的真是不少,不過,到底是誰把你文曲星的身分泄漏出去?知情的應該只有那幾人而已。」師父一再嚴令噤口,未一朝聞名天下知之前,星宿之體實屬秘密,不得道予外人知。

除了他多舌又好炫耀的大嫂、二嫂外還有誰,他對那兩人的行事為人早已不抱任何期望。「你不出手?」

「不需要。」意思是等級太低,她出手是削他面子。

妖和鬼也有分大妖、小妖、大鬼、小表,她先前說過了,來的是小妖小表,也就是道行不高,她信手拈來便是一籮筐,不費吹飛之力,一只也跑不掉。

只是,她為何要做這些吃力不討好的事,又沒銀子拿,他自個兒就能對付了,犯不著大材小用。

「對了,二師兄,我小睡一下,你別讓人擾了我。」她同時也要提醒車馬鬼奴,不許顛了她,否則讓他再死一回。

看她自顧自的蜷氣小身板往座椅上一躺,手上的碗公拿也不拿地任其掉落,在落在車墊前,半透白的手輕巧撈起,收放在座位下方抽拉方便的小癟,宮仲秋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將擱在一旁的外衫往她身上一披。

不是照顧,是看不慣她的隨興。他自我說服。

馬車外頭的妖妖鬼鬼似乎越靠越近了,數目比之前多了一倍,應接不暇的尚青小有負傷,一腳踢開正要撞上車壁的鼠妖。

爆仲秋往螭龍玉扣扣住的腰帶一抽,瞬間變成三尺長軟劍,他將劍身往指上抹過一遍,看似森冷的長劍閃著艷紅光芒。

不到一刻,他又回到車中,手里無劍,卻多了一股連自己都擰眉的腥臭,他以為又會听見小師妹尖酸刻薄的抱怨聲,沒想到一低視,她睡得正香甜,還發出小小的酣聲。

不自覺的,嘆息聲逸出,他也闔上眼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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