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再痛,她還是不想大難臨頭各自飛,夫妻本是同林鳥,就算這座森林燒光了,她還是想守著有他的窩巢。
嘆口氣,再嘆一口,又嘆一口,她垮下雙肩、佝僂著背,整個人縮小好幾寸,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是屬水蛭的,踫到鹽,身子不斷縮小。
她夸張的落寞神情闖入齊靳和李軒眼底,兩人悶聲低笑,雙肩震顫不己。
黎育清很清楚,他們在嘲笑自己,可賺錢真的不容易啊,若不是攀上致芬那棵搖錢樹,她只能守著皇帝那點賞賜過日子。
「錢坑。」她無奈吐出兩字。
「你說什麼?」齊靳刻意大聲問。
「我說,我嫁了個填不平的錢坑。」命運乖戾、前途多舛吶!
「所以後悔了嗎?」
她瞪他一眼,非要逼出她的後悔兩字不可嗎?新婚夜問、現在又問。
咬牙,她恨恨說︰「年底,致芬會給我分紅,‘天衣吾風’我有五成股,‘沐舍皂坊’有兩成,眼下生意越來越好,養近千人應該還成,不過,我先回去盤算盤算,看看嫁妝里的田地、莊園,可以用上多少人手。」小臉更癟了,他怎不把整個軍隊都養起來,每打一次戰,便同皇帝談一次價碼,價錢談攏再出兵。
痛啊、疼啊,她心疼得快死掉,她掙扎撲騰,卻是打死不允許後悔兩字出現。
小丫頭居然肯掏腰包替他養人?齊靳望著她,心底的感動逐次增生。
李軒看一眼兩人,他不知道將軍在想什麼,可他感動極了,能娶進這樣一個不怕掏盡嫁妝,也要幫忙丈夫的妻子,將軍真是三生有幸。
可齊靳沒玩過癥似的,還要再招惹她,看她會不會有過度反應,他說︰「人數還會再增加,只要戰事繼續打下去……」听他這樣講,黎育清差點尖叫,要不要開個傷兵收容所啊!
見她不發一語,他往下撩撥,「如果你……」
黎育清強自冷靜,木槿卻受不住挑釁,跳出來替她家主子接話,她沖著齊靳大喊,「後悔、後悔,後悔了!我們現在就回去收拾細軟,馬上走人!」
黎育清听見,急得捂住木槿的嘴巴,大聲搶過話,「我會找到辦法的。你和李軒繼續逛,我先回古柏居,把那些田產、鋪子翻出來算算有多少。」剛嫁過來,為著他的傷,什麼事她都先撂下,現在知道問題嚴重,絕不能再耽擱時間,晚一天處理就得多付上一天食糧,她得盡快找到法子。
這會兒,連李軒也看不過眼,手臂一攔,將黎育清和木槿擋在身前,說道︰「請夫人不要擔心,這些事將軍早有算計,近年來,將軍陸續置下近萬畝良田,眼下那些人,都是用田畝的出產貼補。」李軒這陣及時雨瞬間澆滅黎育清和木槿的心頭火,可……這算好消息嗎?
多出近萬畝良田,身家更豐厚,以後就算不打仗、沒軍功,也不怕餓死,但是近千張嘴巴……不過她總算是緩過氣來,想起方才的對話,她意會過來,不禁兩手叉腰,怒氣沖沖地站到齊靳跟前,大聲問︰「試探夠了嗎?就算將軍丟再多的難題過來,我也不會後悔這門親事的,永、遠、不、會!」她說得斬釘截鐵,讓人無從懷疑她的決心。
然後,齊靳笑了,低聲道︰「明白了,我再也不會試探夫人。」
黎育清深吸氣,終于呵,他終于肯喚她一聲夫人,承認她在這府里的地位……收下他的承諾,推起輪椅,繼續逛園子去!
第四十三章你是我的解藥(1)
一聲驚呼,讓黎育清丟下手中木杵,飛快奔到床邊,望向正在施針的周譯,急急問︰「怎麼了。」
周譯沒回答黎育清,卻急著追問齊靳,「很痛嗎?」
齊靳掛起一個惡意微笑,慢吞吞說︰「不是痛,是癢得厲害。」
他的回話讓周譯臉色一僵,眼底凝結出寒氣。
見狀,黎育清心頭咯 一跳,緊握住齊靳的手,用兩個小掌心裹住,她咬住下唇,不敢發出半點聲音。
她在害怕,那麼長一根針刺進肉里,怎麼可能不痛而是發癢,莫非又有人向他下了新毒藥?再加上周譯那臉說不出的驚悚表情……該死的,再忙她都應該先將府里上下給整頓起來,都怪她小氣吝嗇摳門,一心想著千佘人的吃食,非要先將他們給安頓下,才來掌理府中諸事。
見她這般擔心,齊靳安慰地反握她的手心,朝她微笑點頭,示意她不必操心。
「你確定是癢,不是麻?」這會兒,周譯不只眼底有寒氣,連口氣也布滿冰霜雪氣。
「對。」齊靳這話答得比之前更加挑釁。
「確定?」
這下子,黎育清再遲鈍也听出來了,周譯是咬牙切齒提出問句的。
「難不成我會分不清麻癢的感覺?」齊靳笑開,那笑意很礙人眼。
周譯放下針,兩手橫胸,臭著張臉,居高臨下地問︰「你老實說,發現雙腿有麻感是多久之前的事?」他不只一次耳提面命,有任何與平時不同的感覺都要馬上說出來,醫病不是兒戲,差之毫厘,失之千里,用錯藥是會害死人的,沒想到這家伙……真惡劣!
「一個多月前。」齊靳答完,一哂,臉上有瞞也瞞不住的得意。
「一個多月前?」周譯咬得牙關喀喀響。「所以金銀花有效,所以你泡湯藥時,早就不會痛?」是啊,他怎麼沒想到,近來齊靳治療後,休憩時間明顯減少。
周譯倒抽一口氣,怒火中燒,他絞盡腦汁、翻遍醫書,連連找了一個多月,企圖找出脈象和癥狀不符合的原因,卻沒想到原因居然是——被病患惡整!
害他猶豫那麼久,考慮過千百次要不要換藥,害他反省又反省,是不是自己哪里行差踏錯,以至于脈象轉變,雙腿卻無分毫進展?他始終想不出問題所在,一顆心掛在那里,上上下下像吊了七、八桶水似的。
好啊,好個惡意隱蹣。
「齊斬,你真可惡,知不知道我為尋出問題,翻過多少書,我找得眼楮快瞎掉,還找不出原因,一度以為自己錯估病情,沒想到、沒想到……」他被氣得一口氣差點兒提不上來,若不是齊靳下不了床,他定要拽上對方,到兵器房里好好練練手。
「忙點好,忙點才不會兩只眼楮老是追著別人家媳婦跑。」齊靳涼涼說道,仰著頭,絲毫沒有悔過的歉意表情。
短短兩句話,氣勢高張的周譯居然瞬間蔫下去,他指指自己再指指齊靳,神色尷尬,講話結巴,「我、我……我……」
「你怎樣?」齊靳追問,不管黎育清還在場,半點面子也不給他保留。
黎育清望向周譯,懷疑著,齊靳口中那位「別人家媳婦」,不會恰好是自己吧?
周譯像煮熟蝦子似的,臉倏地爆紅,他垂下頭,暗恨齊靳,就算要吃醋,也別吃得這麼光明正大,這種事私底下來問他,他定會盡實回答,可現下……他偷看黎育清一眼。
「我、我只是在……總之,你別胡亂吃醋,我看小丫……我偷看嫂夫人不是因為愛慕,而是因為她的身子……」
他越說越心亂,索性重重咬住牙關,哼一聲,不說了。
可他不說,齊靳還是非要追出他的答案不可。
周譯既然提到清兒的身子,表示清兒肯定有哪里出差錯,他一把揪住周譯,口氣急促問︰「把話說清楚。」周譯側過臉,不說話,這會兒他不急了,輪到齊靳氣急敗壞。
黎育清看看齊靳又轉頭看周譯,意思是那個媳婦果真是自己?可……齊靳因此吃醋?說不清楚的感覺在心底擴散,既甜又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