楣後 第7頁

「我……」她才一張開口,一簍子的黑頭蛐蛐兒往她身上倒,少說有上百只。

南宮夜色很得意地指著她膝蓋上最大的那一只,「你不要亂動喔!它是會咬人的,我專門喂它吃肉。」

「王……王爺,你不怕它們一只只逃走嗎?要趕緊把它們捉進簍子里,不然會不見的。」她僵著身,軟嗓有點顫抖。

他一听,俊雅眉心一顰。「我不喜歡捉蛐蛐兒,你捉。」

「什麼?我捉?」她驚呼。

「就是你,怎樣?我是王爺,你要听我的話,不可跟本王頂嘴。」他裝出王爺的氣勢,但亮晶晶的雙眸透出五歲孩童的淘氣。

「可是這麼多,妾身怕捉不完……」一抬眸,入目的俊顏讓她心湖一顫,她忍住心頭莫名的悸動,盡量不讓臉兒發紅。

原本她以為樂王是長相不雅的粗人,心智稚氣又痴傻,鐵定令人一見生厭,生不出好感,想以遠離他的方式減少兩人相處的機會。

沒想到他生得如此好看,寬額方顎,眉目俊朗,發黑如墨,深潭般的雙瞳映出冷月風情,鼻梁高挺,秀唇薄抿,無處不生風采。

可惜他傻了,眼神俊目少了秋水般的神采。

驚覺她瞧個男人瞧到忘神,臉皮薄的單無眠薄染一層紼色,嬌羞不已的低垂螓首。

「沒有可是,本王的話就是命令,沒捉完前不許你睡覺。」想當他的王妃就要听話,不能有二話。

「這……」她遲疑了一下,臉上微帶為難,「王爺腳下踩死了一只,那算不算?」

他低下頭,看著黏在鞋底上、肚破腸流的黑頭將軍,霎時神色悲憤。「都是你的錯,你害死我的黑將軍!」

她很想笑,還真的笑出聲,「王爺真是無理取鬧,明明錯在你卻怪罪妾身,妾身听你的話一動也沒動,是你自個兒坐不住,成了殺蛐蛐兒凶手。」

「你……你……」他指著她,臉色乍紅乍白,似乎想指責她牙尖嘴利,但傻氣的眼眸微閃幽光,他耍賴地一哼,「本王不管,叫你捉就捉,少了一只就要你陪小白玩。」

呵……她肯定會嚇得呼天搶地,面無血色、淚眼汪汪地跑出去,再也不敢靠近他半步……

第3章(1)

「王爺,你來數數看數字對不對,每一只都活蹦亂跳的,沒有少肢斷翅,勇猛得像西山老虎,能咬死體形比它大的蜣螂。」

除了目瞪口呆,還是目瞪口呆,怔愕住的南宮夜色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他用手揉了揉,再睜目一瞧,他以為看錯的幻象還在。

當初他為了湊齊上百只蛐蛐兒,連著三夜不睡在草叢里撥找,露濕衣襟仍不眠不休,還被咬破幾個口,手指頭痛得握不住玉箸。

可是她那雙棉花巧手卻像一朵蓮花似的,左右開弓地抬手一撚,繡花一般的左穿針、右縫線,蛐蛐兒們如探囊取物般手到擒來。

而她素白小手竟然一點傷口也沒有,黑軀小蟲在她手心宛如溫馴的百尺,蜷著肢節讓她放入簍子,不過一盞茶光景,他費心收集來的蛐蛐兒悉數回籠。

不用數也看得出一只不漏的回到簍子里,光看她令人眼花撩亂的手勢,他就驚愕得說不出話來,打從心里佩服她的大膽……

等等,他的用意是嚇跑她,這會兒這一招不就不管用了?

「你不怕蟲?」失策了。

單無眠斂眉一笑,「妾身自幼愛與花草為伍,每到春耕時分,總有蟲蝶飛來棲息,妾身見了有趣,也就讓它們在花叢間穿梭。」

她沒說所謂的花草是拿來釀酒用的,每年春天掉落的桃花能釀成春釀,果子成熟後又能制成桃子酒,一株桃樹能為她賺進五兩銀。

只是酒釀和酒甕仍要銀子,扣除成本所賺不多,酒樓的老板坑人,欺生淩弱,一壇酒低價買入,高價賣出,她和冬雨被訛詐了不少銀兩。

身為縣府千金她卻從未過過一日小姐生活,她的吃穿用度和僕佣無異,有時還得挑柴燒水,替大娘和兩位姐姐洗衣服,她並不嬌貴,柴房、水邊的蟲鼠更多,她要是怕,只怕會換來更多做不完的事。

「哼!有趣?」他不以為然的挑眉,嘴角多了一抹惡意的冷笑。「本王的小白餓了,你去喂它。」

「小白?」是貓還是狗?

南宮夜色露出憨傻的笑臉,指著床底下。「快點喂它,要是它餓慘了,連人都會吞下去。」

「連人都會吞?王爺真愛說笑,哪有……嚇!這……這是什麼?」她彎下腰一瞧,頓然倒抽了口氣。

「本王的小白。」他咧嘴一笑,只著單衣的他將兩手往腰側一擦,顯得神氣又非常稚氣。

「可……可它是一條蛇……」她的大腿還沒它粗,真要張口一吞,她剛好可以填飽它的肚子。

「是小白,它有七天沒吃東西了,再不喂它就要餓死了。」他毫無憐花之意,左腳抬高就往她沒肉的小臀踢去。

「啊!」

重心不穩的單無眠往前趴倒,目光正和一雙橙黃色的蛇瞳相對視,昂起的蛇頭吐著舌芯,近到她可以感覺它森寒的尖牙就要咬上她雪白的頸項。

她真的嚇到了,飛快爬起地一把抱住他,雖然他一點都不可靠,還是個傻子,但聊勝于無,至少他是那黃金蟒的主人。

只不過傻王爺的表情就有點耐人尋味了,嬌軟的女胴一貼在他胸膛,處子幽香暗送,他頸邊的青筋似乎跳了一下,指尖騷癢地往上一抬,幾乎要撫上她柔滑的青絲。

只見他五指倏地收攏成拳,用力推開使人心煩的迷香,俊臉刷地一沉,薄抿的唇瓣扁成一條線。

「要是怕就給本王滾出去,小白是本王的朋友,它很乖,不會亂跑,抱著它睡很冰很舒服,本王……我跟你說喔!它會說話,每天晚上都會嘶嘶地叫我。」他一下子大人樣,一下子又破功,換成傻里傻氣的語氣,像個如假包換的傻子。

「抱著它睡?」單無眠澀笑地撫撫自己發涼的頸子,心頭發軟地望著該長成俊雅非凡的夫婿。「既然是王爺的朋友,身為夫君的妻子,以後喂養小白的活就交給妾身,你別和它靠得太近,畢竟獸性難馴,哪天它生病了,錯認主人,恐傷及王爺的金軀。」

原本是想驚嚇新進門的樂王妃,沒想到驚得說不出話來的人,竟是始作俑者樂王。他再度瞠目結舌,沒法接受眼前的事實。

她……她居然將一桌子煮熟的魚肉、全雞和蓮子、棗果一並喂食丈長的巨蟒,不畏蛇吻的輕撫它金黃逆鱗,語氣輕柔似在與之交談。

而一向只與他親近的黃金蟒居然乖巧的任她撫模,毫無威恫的凶狠樣,這連阿陽也做不倒,她卻不費吹灰之力的辦到了。

他養它不是讓人馴服它,一月喂食兩回活物是要維持它的野性,如今倒真成了王妃的寵物,乖巧得只差沒搖尾巴諂媚。

這情景看得樂王很不是滋味,他有氣難吐,再一次耍起「孩子脾氣」,將桌上的合巹酒倒在一身嫁裳的新嫁娘頭上,手舞足蹈的拍掌,哈哈大笑。

他以為她會發火、怒不可遏地大罵他是個傻子,然後掩面痛哭地不願嫁個傻丈夫。

但是出乎他意料的,緩緩起身的她臉上並無怒意,她用憐憫的眼神看著他,輕擰一條濕巾擦拭他手上的酒液,眸心清澈得找不到一絲蔑色。

「夜深了,王爺該就寢了,來,坐到床邊,讓妾身為你除去鞋襪,忙了一天也該休息了,王爺困乏了,閉上眼楮好好睡一覺。」單無眠當他是自己從來沒有過的弟弟,細心照顧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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