擠在身邊的安明軒用堅定的口氣說︰「我已經決定了,今天一回去就派人來君府提親!」
鮑孫寧斜了他一眼,「給誰提?」
安明軒低頭一羞,「硯華小姐年方十八,在下亦是風華正茂雙十出頭。我與伊人相識三載,同居長干,兩小無猜,感情積累到這般深厚,已到了定論終身的時候了……」
鮑孫寧冷冷道︰「看見那門口的賴皮狗了嗎?看見那井邊呱呱叫的蟾蜍了嗎?看見那泥巴里扭曲的蟲豸了嗎?全部加起來就是你現在這副德性!」
安明軒委屈極了,「小君真是的,干嗎這樣打擊人?我這麼脆弱的人,經不起打擊。」
「你脆弱——你和那地缸一樣脆弱!」
「唉,小君你不了解我。我是外表堅強,內心脆弱。」
鮑孫寧懶得瞧他了,「你呀,就做你的夢去吧。」
安明軒正色道︰「不,我肯定我的未來不是夢。」
鮑孫寧客氣地回他︰「你的未來是泡沫。」
這般沒營養的爭執其實此時此刻並不止他們一對,在園中的另一處,兩位年紀大過他們一輪有余、資歷高過他們兩倍拐彎的前輩也在互論短長。
罷剛上任的道學院新院長祿存先生激動地拉著天府星的手,「長風兄,你也真不夠意思,有這麼好的女兒也不早點帶出來讓我瞧瞧。嘖嘖,令愛儀容不凡,骨骼清奇,一看就是修習道術奇才。你若送她來道學院,我負責絕對把她培養成一名不同凡響的星者!」
罷剛從道學院請辭的擎羊子立刻插進來,同樣激動地說︰「交給他就完了!現在的道學院一代不如一代,到了這廝手里更是徹底沒前途了!長風兄不如送令愛來小弟門下,我那里不拘一格,因材施教,有針對星者考試的速成教育。不像死板僵化的道學院,非要五年才能出師,考不上的廢才還一大把,純浪費人的年華與青春!」
祿存與擎羊子瞪眼對峙,凶光相接。
君長風哈哈大笑,「兩位賢弟不用爭了。小女志不在星者,我也擔心她吃不了那份苦。平時我只隨便教她一點防身的招數,多的,怕是她也不肯學了。這丫頭整天搞一些稀奇古怪的花樣,有時候連我這個做爹也不知她的小腦袋里在想些什麼呢。」
第2章(2)
硯華對爹爹和兩位長輩乖巧地笑。
想些什麼呢?
下個月爹爹答應的南游之行?此時堆滿了整間屋子的各種禮物?還是從昨晚起一直昏睡不醒的半死不活的少年和固執地絕食中的靈獸殤鸞呢?
路煙狼其實已經醒了。
他坐在百鳥園里最高的一棵樹上,啃著隨手從園里摘下來的果子。無數稀奇美麗的鳥在他身邊飛來飛去。
它們原本悠閑地休息著,還在唱著好听的歌。可現在,從百鳥園的頂部傳來一聲又一聲巨響,園里就像要地震了一般慌亂。
殤鸞在用身體撞擊著鋼柱。整座百鳥園都是以玄鋼細柱圍建而成,仿佛一只巨大的鳥籠,堅固無比,還被施上了靈術的結界,沒有一只鳥可以輕易從里面逃月兌。事實上,也從沒有一只鳥想飛離這里。
除了昨晚剛住進來的殤鸞。
它一直在撞,撞掉了無數黑色的羽毛。 ,路煙狼坐的那棵大樹也被震斷了。巨大的樹冠翻倒下來,他也從樹上滾了下來。滾到半途,他及時念了一句靈言,半截樹干上旁生出一截橫枝,他好歹倒掛在了上面。
這時,他看見底下的門口有人進來了。
滿園的狼藉。硯華怔怔地站在門口,走近兩步,從地上捧起一只女敕黃的小鳥。它已經死了。它剛剛出生不久,翅膀還沒長好,被倒下的樹干壓死了。
硯華憤然抬起雙眼,抽出收鳳鎖擊向空中。
「壞鳥!傍我住手!」
這一次,收鳳鎖一出手就困住了殤鸞。它鬧了一夜,餓了一夜,疲憊到幾乎絕望。
「你太過分了!」硯華抽回收鳳鎖,殤鸞的身子「砰」地落在地上,依然動彈不得。她抓住它,「這里有什麼不好?為什麼一直要逃走?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害死了其他鳥兒?你、你干嗎就是不肯吃東西?」
殤鸞金色的雙眸張開一條縫,目光中滿是嘲諷。硯華咬著牙,抓起一把天香碇就往它嘴里塞,「你張嘴!傍我吃呀!」
「噗」的一聲,殤鸞嘴里粘粘碎碎的鳥食硬是吐了出來,吐得硯華滿頭滿臉。
樹上傳來一聲笑。硯華用手背擦著臉,抬起頭。
「小狼?」她喊他,輕輕一笑,「你也在這里?下來幫我的忙好嗎?」
現在路煙狼的眼里她的樣子是倒過來的,臉上也是髒兮兮的,說不出的別扭。但她的那個笑卻依然莫名地討喜。他于是翻下樹來。
「做什麼?」
「碧玉笛還在你身上吧?你讓它听話,讓它吃東西。」
于是路煙狼模出角笛,開始吹。沒吹一會兒,殤鸞不動了,「咚」地昏倒在地。
「喂!它怎麼了?」
路煙狼聳聳肩,「不知道。」
硯華急了,「你、你要是把它吹死了,我絕不放過你!」
「哈,吹死?大小姐你真會說笑。即使笛聲能難听死人,也該是昨晚你那個調子吧?」路煙狼把碧玉笛扔給她,「還你。你愛怎麼吹怎麼吹去。」他轉頭走人。
硯華拉住他的衣袖,「小狼……你別走,你幫我叫醒它啊。」
她的聲音軟軟的,路煙狼的語氣也軟了下來︰「先把收鳳鎖收起來吧。」他蹲子抱起地上的殤鸞,又說,「拿一個大點的鳥籠來。」
硯華點點頭,取出一枚藍晶石開了陣法,「禧兒,」她對著晶石化成的藍色光環吩咐,「把那只香樟鳥籠拿到百鳥園來。」路煙狼瞥了她一眼。傳音術。不是什麼高等的法術,但每用一次都要消耗一枚晶石,距離越遠晶石的代價越昂貴。通常在書信難以抵達的地方以及緊急的情況下星者們才會使用這個法術。而在自家府中用這方法來使喚小丫頭的,也只有這位貴極天下的大小姐了吧。
禧兒顛顛地送來了鳥籠。路煙狼把殤鸞塞進去,在籠子外面又施上了一層靈咒。
「好了。」他把籠子遞給她,「這樣它醒了之後也弄不壞籠子了。先這樣單獨養著吧,免得這里再遭殃。」
硯華敲了敲籠子,好奇地問︰「它現在很堅固嗎?比玄鋼還堅固?」
「差不多吧。」
「你是怎麼弄的?」她更好奇了,「你怎麼會這些?你也是星者嗎?」
「不是星者。這不過是些謀生的小伎倆,在外行走的人都會。」
硯華認真地打量了他兩遍。他的頭發亂蓬蓬的,樹上樹下翻了幾遍,估計從昨晚到現在都沒有梳理過。他的眼神懶懶的,眼珠卻很亮。他的臉帶著一種少年的清秀,甚至還有幾分稚氣,實在不比自己大多少的樣子。他真的在外行走生活了很久嗎?
「你到底多大了?為什麼會住在梧桐林里?你家人呢?」她問。
路煙狼嘻嘻一笑,「怎麼,要查我底細嗎?請你爹去查吧,查到了記得告訴我。」
「為什麼要請我爹查?」硯華張著眼楮。她突然明白他的意思了,「喂,我只是問一問你,你不想告訴我就算了。」她有些生氣了。
「那我就告訴你吧。」他說,「我就記得自己醒來在一個洞里。後來洞塌方了,我逃命出來,到了梧桐林,就蓋了房子住下來。第二天房子也塌了。」
硯華不可思議地望著他,「你難道失憶了?」
「也許吧。」
「那要不要我給你請大夫來?要不要……我叫爹爹替你查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