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下的考生人人都捏了一把冷汗。這就是他們這一次的弓術試煉,說是要考查各人的眼力和準頭,實際內容卻變態無比。其程度人人都已經見識到了,先前那名被白光度出的女孩子顯然已經過了這一關,而接下來被炸的少年,必定就是失敗了。
失敗了還要被炸成個煤渣似的模樣,這是個什麼變態呀什麼變態出的題?
路煙狼模了模自己掛在手腕上的一塊木牌子,那是從「兵械」之門再選到「弓術」這里來的時候領到的。他的牌子上刻著一個「戌」字,那麼這滿地的雞鴨鵝中必定有一只脖子上掛的是「戌」,也許還有「戊」字,也許還有「成」字。唯有他一箭射準了那只帶「戌」字的雞或鴨或鵝,並且持兩張相同的牌子才能通過這里。
失敗的人會被炸飛,留在這里超過了時間的也會被炸飛。其實炸飛出去的人並不會真的受傷,頂多就是被這個無聊的題目驚駭上一跳。只不過,考試也就到此為止了。
考場內各人忙活了起來。陸續有人成功,也有人被炸。還有的好不容易射對了牌子,撿的時候卻被一群鴨子撲騰沒了……場內一片熱鬧得雞飛鴨跳。
路煙狼不得不說自己運氣好。瞄準的石子射出去,前面突然飛出一只鴨子。在他念著「完了」的時候,鴨子被一支箭射趴了。好運!石子繼續向前飛,就要踫上他瞄準的那只蘆花雞了,可……一瞬間可憐的蘆花雞也被橫飛過來的一支箭扎倒了。
考場內轟轟兩聲爆炸聲,他抱著頭張開眼楮後,發現自己還好好的。石子落在了蘆花雞身後的一只小雞仔身上,那雞仔身上掛的是剛剛被打錯炸掉、又重新生出的新的「戌」字。
路煙狼冷汗涔涔地撿起那張牌子。無論……怎麼樣……總算是過了。他在溫暖的白光中重重舒了口氣。白光一過,他發現自己來到了一個森林。
「這是第二關,努力吧,孩子。呵呵呵呵。」
讓人恨得牙癢癢的笑。和進雞場時一樣,那個院長考官的聲音。他看不見對方的人影,卻察覺到自己腕上的牌子倏然變了一個字。
再抬頭向前看去,樹下一只黑熊,樹上一頭猩猩,石頭上盤著一條巨蟒,樹叢里「啊嗚」一聲大吼,一只吊額白楮大虎一步步向他逼來。
路煙狼閉上眼楮,又睜開,又閉上。每一只猛獸脖子上都掛著一張牌子,他看見了,可他寧願沒看見。
再張開眼楮時他拔腿就跑。他已經不求能夠通過這什麼狗屁考試,只願自己逃出去之前不要被啃干淨了。
媽呀,老天呀……世上還有比這更變態的地方嗎?
硯華一恍然從黑暗中走出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站在一條甬道的頂頭。
長長的甬道依稀可以望得見另一頭的門,盡避只有小小的一個白點。
硯華想,應該是要他們走過這里吧。
肩上的小黑鳥「嘰嘰」叫了兩聲,她抬手模模它,「別怕,鈴鐺,這個考試似乎不怎麼可怕。」
「鈴鐺」是她給小黑鳥起的名字。路煙狼曾說它的羽毛全黑,起名叫「煤團」,被初生的小鳥狠狠啄了一口。他又說它的嘴又尖又紅,起名叫「赤釘」,又被狠狠啄了一口。最後她搶道︰「它的眼楮像金鈴一樣,叫鈴鐺還好一點。」總算再沒人被啄。
事後她其實又想到了許多更風雅可愛的名字,不過小鳥似乎接受了一個名字就不想再要別的了,只要她一叫它「鈴鐺」,它就會叫喚上兩聲再顛顛地蹦到她手上,聲音和火雲雀一樣好听。
硯華一步步小心地往前走。現在她還沒看到什麼人,也沒察覺什麼動靜。走了好一會兒,周圍依然只是灰灰的牆壁,暗暗的光。
難道只是這樣簡單?走出去就行?這豈不是……太幸運了?
她忍不住偷偷一笑。剛笑出來,旁邊就響起一個陰惻惻的聲音︰「小丫頭,你樂什麼?笑個屁啊!」
簡直能嚇死人!
硯華慘白著臉退到另一邊,愕然發現眼前的牆上居然浮現出一個人影。石壁上的灰渣噗啦噗啦往下掉,那人影一點點地從牆里凸現出來,最後終于整個跨了出來——竟是全身裹滿爛布的腐尸!
她在幽雲洞里見識過腐尸了,這時再見,依然被嚇得僵住。
這腐尸站出來呼的喘了口氣,揚了揚頭道︰「小娘子,我英俊吧?」
叫她如何回答?!
隘尸也不追問,繼續自顧自地說︰「本人原是一名威風凜凜的武將,不幸受了傷,又受奸人毒害,爛成這副樣子。」
騙人。她想。人再怎麼受傷也不可能變成這種鬼樣,分明原本就是怪物……
「你不要不信,你再不信我就吃了你!」腐尸突然凶了一聲,但轉過頭——他的頭在脖子上繞了一整圈……轉過頭他的語氣又和藹了,「小泵娘,你替我治傷,治好了我就讓你過去,如何?」他瞪著一雙突出的、血淋淋的眼珠「期待」地望著她。
原來如此。硯華差不多明白了。果然是醫術的試煉。首先是膽量。醫術師必須在任何時候都保持鎮定,才能做出正確的診斷。其次,人有時候會受很重的傷,甚至慘不忍睹,可不論傷者變成多麼不堪入目的模樣,醫術師都不能害怕或厭惡,必須以仁心去救治。最後,便是考驗醫法的水平了,雖然治療對象是腐尸。
硯華呼了一口氣,微笑道︰「好,我來幫你治傷。」
隘尸反倒愣了一愣,不過立刻就伸出大腿,一點不客氣地大聲道︰「我的受傷了!」
接著他的頭又轉了一圈回來,聲音扭捏著︰「小娘子,你不想治我的也可以,只要做我老婆就行了!你就嫁給大哥吧?」
「不要!」
接著不消她動作,鈴鐺已經飛了過去,對著腐尸的腦袋一陣猛啄,差點把他的眼珠啄掉下來。
「我要告你!我要告你!」腐尸手忙腳亂地把眼珠塞回去,捂著腦袋邊鬼叫邊往牆里縮,眼看又要縮回去了。硯華趕緊念起了「回春術」往他身上丟去。
一片柔和的白光中,腐尸的身體慢慢消失,也不知是又回到了牆里還是怎樣了,只有甬道里還回蕩著他「我要告你!我要吃烤鳥肉」的怒叫。
硯華重重吐了一口氣。剛才的回春術她不自覺就用了最大的力量,此時依然有點喘不上氣。鈴鐺飛回到她肩上,用小小的腦袋蹭了蹭她的臉。
「乖,已經沒事了。」她親親它的絨毛,繼續往前走。
應該沒事了吧?
「嗚,救命!哇啊啊——」
有人呼救?
叫聲從前方傳來,柔柔脆脆的像是個女孩子。硯華立刻快步向前跑去。終于看到了,她——她嚇得差點一跌到地上去。
七八只腐尸——破爛得直看見骨架子了,他們聚成一團,乍一看仿佛一堆巨大的、臭烘烘的腐肉。听見有人跑過來,腐尸們同時轉過頭,懶兮兮的臉上一並全是流氓似的表情……硯華這才感嘆剛剛自己遇上的那位果然算是「英俊」了。
「你們……你們想干什麼?」她下意識握緊了珊瑚杖。腐尸尚沒動作,只是一個個歪著嘴盯著她。她被盯得全身發毛,吊著心一步步後退。很好……他們還沒撲過來。她深吸一口氣正準備拔腿就跑,忽然听到一聲細細的嗚咽從腐尸堆里傳出來。
「哥哥,救我……」
腳步生生止住。她不敢置信地朝那堆腐尸里望去——真的有人影!
一個小小的少年,十五六歲的模樣,一張秀氣的臉慘白慘白,臉上身上還有數道一看就是被腐尸們親密接觸過的泥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