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將恭候陛下差遣。」藍非單膝跪地。
慕容霜華又下意識地以扇子點著嘴唇。藍非是軍人出身,無論什麼時候都是英姿勃發,眼下他雖然應命,怎麼她卻覺得他好像還是不太開心呢?
「你們知道十萬禁軍,素來都是遴選身強體健的天京良民與貴族子弟,十歲便進皇家軍校訓練,比起府軍,禁軍都是起碼有些武學底子的。正好朕登基前經歷一連串風波,禁軍總統領的位置目前還懸著,本來朕苦思良久也找不到一個合適的人選,全賴霍將軍方才一提點,朕總算豁然開朗,其實最佳人選就在朕眼前呢。」她真的沒有和霍青雲串通好哦,呵呵呵。
禁軍總統領與驃騎大將軍,同為正一品武將,藍非本就立下大功,聖上至今沒宣布他在官階上的任何晉升,朝野上下已經出現一些臆測,藍庸之很清楚藍非在這個年紀就晉升一品武將,不完全是好事,但他這些日子出入炎帝城,心里早就有數,女皇肯定會想法子把藍非留在身邊。所以此時此刻,他那些老臣的「建言」還是能省則省。
藍庸之默默地想,他該慶幸,小倆口是兩情相悅,就是沒人願意先開口破冰和好,至少不是單方面一相情願,否則不管誰是那有情的落花,最後都會是無奈的結局。
本來他還忍不住擔心,誰家閨女遇上他們家悶葫蘆,十之八九是會被氣跑的,他多麼惶恐那簡直是上天賜予的奇跡、竟然能讓他兒子開竅的未來媳婦被氣跑啊!沒想到對象竟然是女皇陛下,那麼不管藍非多會鬧別扭,到最後他還是不能說不要啊!藍庸之一臉感慨地看著兒…………
你就認了唄!
但是……女皇陛下的公公這身分,委實讓人坐立難安。他是不是應該立馬隱退,帶著夫人游山玩水去?大辰帝國宰輔藍庸之,被熙皇慕容玄折騰了近三十年沒好好休過假,這會兒不禁美滋滋地幻想了起來……
禁軍的基本服飾是白色緊身勁裝,白領巾,外罩金色肩甲和鎖子甲。統領們的肩甲是威風凜凜的虎頭與獅頭,總統領肩甲的獅眼更瓖上了火紅的鞋羯,咆哮的獅口獠牙閃著銳利鋒芒,鎖子甲外束黑牛皮腰封與虎紋金扣黑革帶,腳上是黑牛皮及膝長靴,在宮殿內是不穿披風的,所以……
慕容霜華收回笑眯的視線,要自己專心在批閱奏折上,但還是忍不住頻頻看向左前方挺拔的背影。
這裝束好,這角度更好!看看那被束緊而一覽無遺的腰線和臀線!真好看,而且只要出了宮殿就會披上披風,所以這美景只有她能獨享,呵呵呵。慕容霜華禁不住眉開眼笑,心情好得周遭彷佛都開滿小花了。
禁軍總統領是個頗奇妙的位置。保護皇帝是勇士的光榮,武將最高位階之一,多少人夢寐以求,但也有人寧願在沙場上殺敵,也不想像籠中鳥一樣當皇帝的小苞班。過去也有年輕俊俏的禁軍總統領,靠的未必是功勛與實力,畢竟得鎮日在皇帝跟前,沒有憂患意識的皇帝就寧可選蚌賞心悅目一點的。所以藍庸之的顧慮不僅僅是不樂見兒子少年得志,還包括大辰過去確實曾有皇帝和禁軍總統領關系曖昧……不限男與女啊!
慕容霜華想的是,藍非的功勛和實力世人皆知,就擺在那兒了,還有什麼能說三道四的?但人們就是這樣,好像旁人有一丁點好運,背後再多努力都不算數似的。
藍非是不管那些的。他升上參將那時,同樣的聲音也不是沒有,而且他很清楚自己若不是出生在藍家,連能不能熬過體弱多病的幼年時期都未得知,旁人說什麼,他不會放在心上。
只不過,從他上任禁軍總統領這位置以來……
啊,所有有眼楮的,只有兩個人沒發覺藍非與其說是禁軍總統領,不如說是女皇的貼身保鏢更適當。這兩個沒自覺的,自然是女皇陛下和藍非本人了。
哪一個禁軍總統領還會替皇帝撐傘遮日頭啊?皇家林場散步的當兒,文官武將們走在後頭,慕容霜華走前頭,藍非那傘舉得泰然自若,比女皇的貼身奴婢還細心。風起了,後頭的宮奴才慢吞吞地送來披風,總統領已經解下自己的披在女皇身上,動作小心翼翼地為她系緊胸前的繩帶;枝頭落葉飄飄,大伙兒頭上肩上免不了都得沾一點,可女皇陛下連衣擺上都沒有,因為有人把傘撐得密密實實,好像一片葉子掉在她身上都是一種冒……管他從頭到尾都是面無表情,那些舉動卻神速確實,絲毫不馬虎。
藍庸之在後頭忍不住想扶額。
人人夸他兒子智謀過人,看樣子所謂「智謀」,在某方面完全不管用啊!
所幸,和統領鷹軍時一樣,藍非向來很容易收服自己的部下。
藍非認為慕容霜華生來就具有獨特的魅力,其實他自己也是,只要當過藍非的手下,不管是折服于他強悍的實力也好,感受到他面冷心軟的本性也罷,沒有不對他死心塌地的。才不過數月時間,十萬禁軍已是他在宮里的另一批手足兄弟,慕容霜華總是在他練兵時偷偷躲在暗處欣賞著……
啊啊,他剛剛是不是對他的部下笑了?她看到了!
他笑起來其實很好看,有幾分稚氣,害得她那幾夜總是睡不好,夜半里想著他在校場金陽下的笑容,身和心都躁動著,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好羨慕好嫉妒啊!她都還沒看過藍非對她笑耶!女皇陛下默默地蹲在校場角落咬手帕,身後的女官個個一臉緊張無奈,好氣又好笑,她們只敢頻頻低聲阻止陛下這些不合宜的行為,因為怕會引來關注。
他還是沒主動跟她說過話。有次在御花園散步,她遣開宮奴,四下無人,只剩下她、不破和藍非。她坐下來逗弄不破,一邊對她道︰「不破啊不破,把你送給我的那個笨蛋到底在想什麼?都不理我,我又不是故意忘記那天的事,你說他過不過分?」
不遠處的藍非只是臉頰一顫,似笑非笑,偏偏不表示些什麼,讓慕容霜華又氣鼓了臉頰。
比起剛回大辰那時,她比較沒那麼容易在夜里驚醒了。
她不知道,那是因為每天晚上,藍非都是等她睡著了才回到分配給他的寢房……位在她寢殿的配殿稍間,其實是不合宜的,但誰敢當著女皇陛下的面前說呀?
入夜後,要避開守門的宮奴來到她床邊,對他而言是件輕而易舉之事。像在羅賽族時那樣,偶爾他覺得不放心,仍是躲開了宮女過來看看,見她睡得不安穩,便坐在她床畔握住她的手,安撫地用掌心貼著她的臉頰,低頭在她耳邊呢喃,那總能讓她的夢魘遠離,沒一會兒便又沉沉睡去。
藍非坐在床畔,卻久久不忍離去。
他不想承認自己鬧別扭。可是久而久之,有些陰郁的、不容否定的事實讓他越來越壓抑。
歷來皇子或皇女選擇伴侶,除了家世背景要能為國家帶來利益外,更重要的一點是,皇帝或女皇的伴侶,必須身強體健。
他的身子是後天調養而來,他怕自己可能給不了她健康的皇嗣。這個想法總讓他眼色一沉,不得不收回在她臉上留戀不忍放開的手,默默退回黑暗之中。
其實藍非也不確定是不是有這樣的可能,都怪他從小體弱多病,性格陰沉,一點點煩惱就愛鬧別扭。
慕容霜華全然不知他的顧慮,但她天天讓御醫給藍非擬養身食單,現在藍非住在宮里,她天天盯著他吃,她還把小圓子公公派給他,不只照應他的生活起居,也負責盯著他吃完她賜下的補品。其實熙皇早就特準太醫院里醫術最高明的院判給藍非診病,還是從小看到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