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思感覺得出他的心意已定,多說無益,又可能是受的傷尚未痊癒,和他說了這麼會兒話,她真的有些乏了,腦袋又開始暈沉沉的。
「讓我想想……」
殷淮沒強逼她非得立即接受他的安排,只是淡淡囑咐︰「早點歇著吧,晚些再讓丫頭伺候你喝藥。」
秦思若有所思,尚不及接話,便听到他開口又問︰「可以冒昧請問姑娘的閨名嗎?」
她一怔,好一會兒才開口︰「秦思,思念的思。」
丙然,那條繡帕上繡的是她的閨名。
確定這點,殷淮莫名生出不想將繡帕歸還的念頭。
「歇下吧!」話落他便旋身離開。
秦思的目光落在男人挺拔的背影上頭許久,接著收回視線,將下顎抵在曲起的雙膝上,郁郁寡歡地掉著眼淚。
最多再待一天,她得想辦法離開,否則要真讓爹找上門,屆時不知會是什麼樣的局面。
她……不敢想哪!
第3章(1)
夜涼如水,清潤如玉般的月色柔柔灑落,四周景物被浸潤在一片皎潔的銀白光暈當中。
一抹披著墨色斗篷的縴柔身影小心翼翼地穿堂過院,卻听到不遠處傳來的議論聲而頓住腳步。
「頭兒,我覺得將那秦小姐留下不妥,大大的不妥!」
「我倒相信頭兒的決定,再瞧那秦姑娘也挺好的,留下來的這些天雖然時常昏睡,但只要醒著時都還挺客氣的,沒什麼千金小姐的嬌氣。既然沒揭穿頭兒,應該也是個善良的姑娘,不至于害咱們的。」
「我呸!知人知面不知心,說不準連出這意外也是假的,為的便是混進山寨,將咱們的窩一舉給滅了。」
「這倒也不無可能……」
不遠處的廳堂透出明亮的燭光,即便秦思沒豎起耳朵,爭論的聲音大得也能讓她听得分明。
很明顯的,廳中議論的是留不留她的事,每個人有各自的想法,可她唯獨卻沒听到殷淮說半句話。
他對她……是什麼想法呢?
那日他說得堅定,但在與兄弟衡量過狀況後,他是不是會後悔當日說得太篤定?
思及這個可能,她的心無由來地涌上一股落寞,但很快的,她便把那詭異的情緒給甩開。
殷淮與她非親非故,而她原本也沒想要留下,既然早做好離開的打算,她實在沒必要用過多的心思揣測他的想法,影響自己的心情。
心思一定,她攏了攏身上的斗篷,繼續挪移著腳步,迅速往後院的方向匆匆而去。
這些天來,她身上的傷好了許多,也不會時不時犯暈,于是她藉口想出去走走,套了單純的小丫頭的話,大概知曉山寨內部約略的地理位置。
听小丫頭說,寨子最南邊的後院有扇小門,小門通往後山,後山翻過幾個斜坡便可以瞧見一條溪流,沿著走約莫兩個時辰便可以瞧見郊道。
這條秘徑是廚子不得已必須下山采買或捕溪產時才會走的捷徑,只要她下山走上通往京城的郊道,應該就能找到回家的路。
為此,她身上還偷偷多備了好幾份干糧、水囊、火摺子、油布……以備不時之需。
這會兒,她該趁著眾人在廳里議論,快快離開才是!
月上中天,秦思從冥王寨後院離開後,來到小丫頭口中的山坡,卻陷入說不出的忐忑與無助中。
這一路她藉著月光指引,走得極為順利,但她卻萬萬沒想到,斜坡後是一片茂密的幽深密林,只見直聳入天的巨木遮掩了星月,月光透不進密林,呈現一股森冷詭譎的氣息。
看著眼前闐黑莫辨、有如一張漫無邊際的黑色布幔的情景,秦思心口一擰,定住腳步,胃瘋狂翻騰了起來。
「竟被個小丫頭給誆了……」
她真犯傻了,在藉機于寨中四處溜轉時她就發現,冥王寨位在山巔,立在高處遠眺可見角峰崢嶸,俯首低看,幽幽谷壑奔瀉的湍急溪流讓整個寨子彷佛與世隔絕。
小丫頭口中的斜坡是連綿起伏的山脈所成的懸殊地勢,要翻過坡,找到那條立高時可見的溪流,談何容易?
但都已經走到這里了,難道她要再折回山寨,依照殷淮的意思,乖乖養完傷再讓他送她離開嗎?
她腦中一浮現這個想法,立即甩頭否決。
即便她對冥王寨的義舉存有好感,但爹親畢竟在朝為官,若讓人知曉她的遭遇,爹親的立場和她的閨譽該往哪兒擺?
看來眼下只有往前走了!
但一想到接下來可能會遇到的危機,秦思只覺得胃翻騰得更加厲害,她捏緊微微發抖的雙手,用力做了個深呼吸才定下心四處打量著。
她不知道深夜里的密林會有什麼,只能找了一根宛如手臂粗的枯樹枝,在上頭裹上油布,做了支簡單的火把,除了能照明,也能抵御危險。
熊熊燃起的火光照亮四周,驅走了涼意,也帶給她勇氣。
只要熬過天亮就沒事了……
秦思樂觀地安慰著自己,勇敢而堅定地走進密林——
子時,議事廳里的討論告一段落,人群散去,原本鬧哄哄的廳里瞬間轉為靜寂。
殷淮長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揉著泛疼的額際,寨中兄弟們各持己見,鬧騰了幾個時辰,他得好好思考才行。
未料,才安靜不過片刻,他便看見伺候秦思的小丫頭苦著張小臉,匆忙沖入議事廳內。
豆兒急得還來不及緩過氣,便緊聲開口︰「頭、頭兒,大事不好了!」
「怎麼了?」殷淮神情轉為警戒。
他的口氣雖然毫無驚慌,但畢竟是寨主,無形中透出的威嚴還是讓小丫頭緊張得幾乎要升天。
「秦、秦小姐不見了……」
「什麼叫不見了?」殷淮語氣終于有了一絲起伏。
豆兒揣揣不安地猛搖頭,眼淚管不住地落下。「我、我……嗚……方,方才才打算給秦小姐送、送上就寢前的最後一帖藥……就、就發現她人不在房里,我、我……心里著急,把整個寨子都繞過了一回……但……但就是沒瞧見她的影兒……嗚……」
殷淮終于理解可能發生的狀況——秦思逃跑了!
只是他不懂,秦思不笨,究竟是哪來的自信讓她認為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有獨自離開冥王寨回到平地的能力?
或者……有人接應她?
這個突然涌上的可能讓殷淮的心一凜,他沉聲問︰「這幾日秦小姐可有什麼異樣?」
豆兒勉強止住眼淚,努力思索了好一會兒才說︰「唔……這幾日秦小姐探听了許多離開山寨的事,我就跟她說了平大哥愛走的捷徑……」
殷淮擰起眉心問︰「你是怎麼說的?」
豆兒如實將曾向秦思說過的話重復了一遍,殷淮被她那太過輕描淡寫的形容震得一怔。
秦思對冥王寨是陌生的,且她在被送來這里之前是處于昏迷的狀況,她當然不會知道冥王寨位在多麼隱密險峻的高山之巔。
而豆兒的描述太過簡單,任誰听了都會覺得下山的路忒容易!
他掐了掐眉心問︰「豆兒,你是想讓秦小姐死嗎?」
被扣了這麼大一頂帽子,豆兒驚得連連擺手。「沒有、沒有,頭兒你相信我,豆兒真的沒懷惡心,真的沒想到秦姑娘會真的敢跑出去……嗚……」
她還沒說完,又被難過的嗚咽聲取代,殷淮只覺頭脹痛得更厲害了。
他擺了擺手。「行了,別哭了,先下去歇息吧!」
「可……可是……秦姑娘怎麼辦?」
秦姑娘其實是個挺好相處的姑娘,若因此出了什麼意外,她可是會內疚一輩子的!
見小丫頭仍怔在廳里,殷淮起身,拿起一旁的鐵灰色斗篷俐落披上後,大步走出議事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