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語正端坐在客廳里,一臉不滿地瞪著他。
「她在休息了嗎?」關振言看著茶幾那一朵飄浮在陶碗里的綠色石蓮,他佯裝不在意地問道。
「她走了。」關語說。
必振言驀然抬頭,變成一尊冰雕。
「什麼叫做她走了?」他的後背冒出陣陣冷汗,他甚至感覺到自己的聲音在發抖。
「就是收拾行李,離開了這個家。」
「你為什麼沒阻止她!」
「她說她告訴過你了,你說她要走就走吧。」關語皺著眉頭瞪老哥,一臉的憤慨。
「我以為她在辦公室說的『走了』,是指她要回家的意思!」關振言沒法子控制音量,他煩躁地想解開領口的鈕扣,顫抖的手指卻是怎麼樣都不听話。
「該死!」關振言啪地一聲將鈕扣扯飛了。「她是幾點離開的?她有沒有說她要到哪里?為什麼一聲不響就離家出走?」關振言捏著抽搐的雙眉之間,不停地走來走去,頭痛得像是宿醉百日一般。
「老哥,我什麼都不知道。不如,你自己問她吧?」關語做了個打電話的動作。
必振言抓起手機,卻又怔仲地站在原地,一個數字鍵也沒按下去。
他有什麼臉打電話給她,他已經做好了求她回到他身邊的心理準備了嗎?
他真的確定自己可以給她幸福嗎?
「快撥電話啊!」關詔催促著。
「算了,如果她覺得我一點都不值得她努力的話,她想走就讓她走!」關振言傲慢地說道。
「你信不信我會揍你!」關語突然沖到他面前,扯住他的衣領,怒吼出聲。「你光會指責她,你又為她做了什麼?」
「我為她做了什麼?」關振言反掌抓住弟弟的衣領,所有來不及對她說出口的痛苦全都一股腦兒地拋了出來。+
「為了追逐她在我記憶中的笑容,我把對她的心意投入在羅嘉麗身上,狠狠跌了一跤。為了和她相親,我調查了她整個家族的背景,投其所好地讓她家的人都站在我這一邊。為了不讓她有機會厭惡我這個人,我還要先阻止自己在結婚前和她見面。為了怕她覺得在婚姻中受到拘束,我甚至還為她找了一份她喜歡的工作……」關振言的低吼中滿是怨意,像陰魂不散的亡靈在屋內回響著不走。
「你現在說這麼多有什麼用,你的這些努力,若彤都不知道啊!你去告訴她啊!」關語激動地大喊出聲,不能忍受一對明明是相愛的人,卻莫名其妙地分隔兩地。
「我不想給她壓力……」
「老哥,自家人面前,就別說客套話了,品受傷就老實說吧。把自己保護得滴水不漏,或者不會受傷,但是別人的關心也進不去啊。」關語重重拍了下他的肩膀。「我敢保證若彤是絕對不會拒絕你的。」
「你如何保證?」關振言盯著關語,內心卻早已蠢蠹欲動了。
「若彤那麼在乎你,你的大小事,她有哪一件沒放在心上?她就差沒把真心掛在脖子上讓你看了吧!傻子才會看不出來她對你的用心。」關語一翻白眼,不明白老哥怎麼會聰明一世,卻胡涂一時呢?
「我何只是個傻子,我還是個混蛋……」回想起她在這些日子所帶給他的美好,他只想甩自己一巴掌。竟讓她不告而別地離家出走,他究竟是傷她多深啊?!
他將她對他的好及付出視為理所當然,他把她當成了萬能天使,自己不振作還要責怪她救人沒有救到底,光是想到接下來的日子沒有她相伴,他就覺得不寒而栗。
必振言抿緊唇,眼中閃過勢在必得的決心。
他拿起手機撥號——
您撥的號碼現在沒有響應。
一如他所猜測的,她的電話沒有開機。
「手機沒開。」關振言鎮定地說道。
「但你已經有了應對方法,對嗎?」關語眉開眼笑地說道。
「她不可能消失的,她不是那種會讓別人為她擔心的人。」關振言愈懂她一些,他就愈確定自己想守護她的決心。
她為了他付出了那麼多,現在輪到他為她做點什麼吧!
如果他總是要因為失去才會懂得反省的話,他至少該懂得如何找回屬于自己的優勢,而且創造出比失去前更多的利益吧。
此時,就算他要踩著滿地荊棘才能尋回她,他也不會吭上一聲的。
因為——她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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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杜若彤坐在出租車里,一夜未眠的疲憊寫在她蒼白的臉龐上。
她的雙唇毫無血色,而她甚至提不起勁替自己妝點出一張象話的容顏。
一整晚窩在飯店的床上,她以為她至少可以理出一些頭緒的。
頭緒是理出來了。但,她卻沒法子做到。
她的結論只有兩個——不是她放棄他,就是她放棄她自己。
放棄關振言,她就離婚。
放棄她自己,她就回到關振言身邊,從此當他相敬如賓的完美妻子。她相信她可以做到的,反正完美妻子演久了,會麻痹、會習慣的。當個行尸走肉也無所謂,至少不會受傷、不會心痛。
然則,她卻做不出選擇。
因為無論放棄哪一項,都不是她樂見的結果。
最重要的是,關振言把她當成羅嘉麗替身的這一巴掌太重,打的她再也站不起身了。
杜若彤撫著空空如也的耳垂,貝齒深陷入唇間。
「謝謝。」杜若彤付了出租車費,在她兼職的花店門前下了車。
事實上,距離花店開門時間還有半小時,她只是不想再一個人待在飯店里胡思亂想。
陰天,街上的人並不多。
她站在花店的白色遮雨棚下,額頭頂著櫥窗玻璃,看著里頭一束盛開的黃色玫瑰。
突然,一道陰影從她身後擋住了所有的光線。
杜若彤一僵,從那股混著薄荷與咖啡的氣息,知道了來人是誰。
她握緊拳頭,心里又慌又亂又急又期待又怕受傷害。
「若彤。」關振言低聲喚著。
「你怎麼會在這里?」她偎近玻璃,不想被他發現她的顫抖。
「來找妳,妳的手機一整夜都沒開。」他的手貼在玻璃窗上,將她的身子攏在懷里。
「手機沒開,就代表了我不想讓任何人找到。」她把自己蜷成一團,整個人幾乎平貼在玻璃窗上。
「逃避不能解決問題。」他又往前站了一步,她整個人于是全陷入他的胸膛里,與他親密地偎著。
而她頭昏到沒法分辨她此時所听見的狂亂心跳聲,究竟是她的還是他的。
「逃避不能解決問題?這話從你嘴里說出來,真讓人覺得諷刺。」她干笑一聲。
「所以,我來面對問題了。」關振言將她旋過身來,鎖住她的視線,半指責半擔心地說道︰「妳沒睡好。」
「你——」杜若彤咽下關心的話,不準自己對他一臉的憔悴發出任何關心之語。
那麼注重外在形象的他,今天競連下顎新生的胡子都忘了刮。是急著來找她,還是累到不想動?
不問不問,她通通不問!
杜若彤垂下視線,不料卻看到他疤痕縱橫的右臂。
「你穿短袖!」她低呼出聲,驀地抬頭又與他四目交接了。
「我在嘗試改變。」關振言深深地凝視著她,眼里有著太多沒說出口的道歉。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杜若彤別開眼,淡淡地說道。
他心里有著一間布滿了黑暗陰影的密室,除非他願意打開大門,讓陽光進去,否則他們兩人永遠都會在爭吵、道歉、復合——這樣的痛苦模式里輪回。
「人定勝天,總是要盡人事才能听天命。」關振言移動身子,好維持能正視著她眼楮的姿勢。「當年車禍之後,我就是憑著一股不服輸的毅力,硬是將醫生宣布要一年才能正常活動的右手,在半年內就恢復到了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