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往後一靠,背靠著床頭板,她則習慣性地把水杯拿到他唇邊。
待他喝完水,她又是忙著開窗讓新鮮空氣進來,又是量體溫,又是為著那三十九度皺眉,又是忙著喂他吃退燒藥、喝果汁,忙得沒心思去為他如影隨形的注目而臉紅。
「你今天好好休息。MV今天可以先不拍嗎?」她柔聲說道。
「不行。我今天下午就要把MV拍完,然後叫那堆人全都滾開。那個女主角笑起來的聲音跟巫婆一樣,干脆去演恐怖片好了。」他表情不爽地大聲抱怨著。
夏欣月失笑出聲,只覺得他生病時,就分外地孩子氣。
「我喜歡你的笑。」他握著她的下顎,粗聲要求道︰「再笑一次!」
「你沒好好照顧自己,又抽這麼多煙……」她心一慌,顧左右而言他地看著床邊滿滿的煙灰缸,小聲地說道︰「我去倒煙灰缸。」
夏欣月才跨了一步,她的腰就被一只鐵臂鉗住。她的後背陷入他灼熱的胸前,燙得她連耳根都在發熱。
雷戰的臉頰貼上她的發絲,雙唇附貼在她的耳邊。「欣月,我要你回來我身邊。」
夏欣月的臉龐刷地變得蒼白,細瘦的身子搖搖欲墜地倚著他。她雙唇顫抖地問道︰「你忘了我們為什麼離婚嗎?」
「你忘了我們相愛的那段時光嗎?」
夏欣月緊緊合上眼,咬住手背,不許自己多想。
可雷戰的聲音離她那麼近,她完全沒法子阻擋那些回憶的聲音,強勢地流入她的耳里。
「第一次見面時,你一身白衣,站在五光十色的賭場里,像是掉到凡間里的精靈。你站在吃角子老虎前,連到哪里去換代幣都不知道的嬌傻模樣,讓我心跳加速。我第一次知道,什麼叫做一見鐘情……」
隨著雷戰的敘述,時間倒轉,回到了他們相遇的那時——
第四章
半年前,拉斯維加斯之凱薩宮大飯店賭場——
夏欣月搗著耳朵,賭場內嘈雜熱鬧的音樂聲、交談聲、嘻笑聲,組合成一只巨大的怪獸,嚇得她進退都不是。
她第三次轉過身,想離開賭場。
可她才轉身三秒,就用左腳踩住右腳,阻止自己離開。
她不能老是膽小如鼠,好不容易鼓起勇氣來到她以為是全世界最紙醉金迷的城市了,她怎麼可以什麼都沒嘗試地白走一遭呢!
夏欣月好奇地看著前方游客站在吃角子老虎前猛投幣,使勁拉桿的興奮模樣。
她拿出口袋里的鈔票,想換些零錢來嘗試一番。無奈眼花撩亂的燈光和人潮,讓她不知道該去哪里換錢。
她怯生生地左右張望著,毫不知情她一身白衣,一張素顏,欲語還羞的表情,東方茉莉般的娟雅氣質,所招引而來的注目。
忽而,離她最近的一張吃角子老虎前的座椅被人拉開。
夏欣月低頭一看是個東方男子,她先松了口氣,繼而小心翼翼地用中文問道︰「請問一下——」
雷戰半側過身,深吸了口氣,因為他聞到了一股淡淡的清香。
淡淡的香氣,若有似無地帶些神秘,溫和香氛中又有著一股獨特的純粹芬芳,令人難忘。
「那是什麼味道?」雷戰傾身,深邃黑眸緊盯著她問。
「什麼?」她一愣,身子往後一退。這男人既高大又魁梧,帽檐還壓得那麼低,除了露出他有稜有角的下巴之外,整張臉全籠在陰影里,讓人忍不住心生怯意思。
「你身上是什麼香水味道?」他堅持要知道。
「我沒噴香水……那……應該是薰衣草的味道。」她小聲地回答道,又往後退了兩步。
「嗯,薰衣草。」雷戰抬高帽檐,打量著這個他已經觀察好久的女孩。她身上有種如白紙般的出塵感,這種難得的特質吸引了他。所以,他破例上前來搭訕了。
近看她,皮膚細滑得像是能夠擰出水來。那雙綿羊般的眸子,更是清純得讓人忍不住想出手逗弄她是否真的表里如一。
雷戰盯著她瞧,雙臂交叉在胸前,等待著她認出他這號人物來。
一分鐘過去、兩分鐘過去……
夏欣月被他盯到臉發紅,腦子一片混亂。
這男人的五官沒有一絲柔軟線條,男性化得讓人側目。而那雙眼,又野又原始得讓人喘不過氣來哪……
「我投降!」雷戰耐不住氣,先低笑出聲。「你剛才要‘請問一下’什麼?」雷戰挑眉,睨著她笑,直覺地認定她八成是因為認出他的身分而回不過神來。
「我……我該去哪里換錢?」她結巴地說道。
「你要換多少?」夏欣月急忙拿出一張十塊美金。
「拿去。」雷戰從口袋里抓了一把硬幣給她。
他的手好大!夏欣月伸出雙掌去接,捧了滿滿的一大把硬幣。她小聲地問道︰「這樣會不會太多了?我該拿多少錢給你?」
「叫你拿去就拿去。」他不悅地抿了下唇。
「我不可以佔你便宜,我不認識你。」
「你不認識我?」雷戰一挑眉,干脆月兌下帽子,黑眸炯炯地直視著她。
「我真不認得啊。」夏欣月面對著他熾人的黑眸,胸口一悶。
「你真的不認識我?」雷戰筆直看入那雙純真的眸里——除非她的演技精湛到足以獲得奧斯卡獎,否則他還真找不出她的演技破綻之處。可他很確定她在緊張、在害羞,否則她不會臉紅紅地別開眼。
雷戰男人味十足的寬唇一勾,似笑非笑地睨著她.
「我……我該認識你嗎?」她絞著手指,有點不知所措。
「你是哪里人?」
「台灣人。你……在台灣很紅嗎?」她發窘地搖著頭,月兌口便為她的無知道歉。「對不起。」
「無聊。你沒事跟我說對不起干麼?我猜想你家里沒裝電視,也不看報紙?」他眼里的笑意更濃,對她的興趣益發濃厚了起來。
有趣、真有趣!想不到台灣居然還有人不認得他。
「你怎麼知道我不看電視、報紙?」夏欣月的眼楮張得好大好大。
「待會兒一起吃飯,我就告訴你。」他心情好得不得了,好到不想去理會旁邊那一堆對著他竊竊私語的亞洲人。
夏欣月直覺地搖頭,小聲地說道︰「我們不認識。」
「你隨便去找個亞洲人,九成都認得我。」剩下的都是怪胎。
「但我還是不認得你。」她很堅持。
雷戰握住雙掌,指尖不耐地摩擦,繼而濃眉一擰,雙唇一抿,就要開罵訓人。
「你——」
他才說了一個字,她便臉色發白地後退了一步。
雷戰咬緊牙根,深吸了口氣,強壓下他習慣性的壞脾氣。沒法子,他就喜歡她百合般的氣質,只好妥協。
「相逢即是有緣,我請你去吃飯。」他盡可能擺出一副溫良恭謙的好人嘴臉。
「我……我……不行,因為我……我……」夏欣月絞盡腦汁地想著理由。她不想和一個孔武有力的猛男去吃飯。他咆哮、瞪人的氣勢那麼驚人,怕是隨便一跺腳,她就會被震到千里之外吧。
「因為什麼?」他逼問。
「因為我和朋友有約了。」
「騙子!你如果是和朋友一起來,他們肯定不會讓你一個人落單的。沒有人會忍心讓你這種小綿豐單獨出來提高犯罪率的。」雷戰自認不是什麼會察言觀色的厲害角色,不過她臉上的心虛,實在太明顯了哪。
夏欣月聞言,低頭絞住手指頭。唉啊,那她還有什麼理由可以說呢?
「你該不會是一個人出來旅行吧?莫非剛剛失戀不成?想不想找人談談?」雷戰不在意自己的口吻听起來有多像登徒子,橫豎約到人吃飯才是最終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