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確定要繼續討論這個話題嗎?」畢雅夫眼色一凜,眼神凌厲得像在逼問犯人一樣。
褚妙妙驀地打了個哆嗦,從呼吸到肩臂都不住地顫抖著。
她想給他一巴掌,那麼一切愛怨情仇便都到此為止了!
可她掐住拳頭,脹紅了臉,盡可能地壓抑下一切的情緒,因為——
她在乎他!
褚妙妙凶惡地眯起眼,好掩住淚光。
去他的見鬼在乎啦!這一刻,她想她恨他、恨死他了。
「這位大哥,現在都已經晚上十一點了,你怎麼不乾脆在外頭過夜?」她的演技差,一場「恍若平時」的戲碼,卻演得很是咬牙切齒。
「在外頭睡不著。」畢雅夫淡淡地說道,卻很快地別開臉,拿起牆壁上那滿坑滿谷的阿波羅照片。
事實是,他現在只有和女人口頭調情的力氣。其他再更進一步的舉動,他根本提不起勁。
為什麼?
他不想去想原因。
如同他不想讓她知道,每當他在別的女人面前不小心提到他的「小貓」時,那種口氣有多寵溺。
「我今天早上看到一只拉不拉多,和阿波羅差不多大。不過,阿波羅的眼珠比較漂亮。」畢雅夫把阿波羅的照片舉到光源處,胸口閃過一陣刺痛。
擁有感情後又失去,還真是該死的不好受啊。
「阿波羅是全世界眼楮最美的狗!」褚妙妙大聲地說道,站到他旁邊看著照片。「剛才汪中明問我要不要再養一只狗?」
「絕不。」他斬釘截鐵地拒絕。
「我也是這麼告訴他的,阿波羅在我們心中是最無與倫比的。」
「記不記得,我們那時候經常帶著阿波羅,在半夜四點出發去海邊看日出,然後再去魚市場買你喜歡的鮮魚,還有炸旗魚黑輪?」
他淺淺含笑地低頭望她,好想時間轉回那段兩人一狗的快樂時光。
她也笑了,卻笑得很可憐。
「我好想阿波羅……」她習慣性地把頭靠在他的胸前,用手環住他的腰。
「我也是。」畢雅夫緊緊抱著她,下顎抵住她的頭頂。
他們倚偎得那麼自然,像是天生就該相屬在彼此的懷里一般。
只是,互貼的心跳頻率,漸漸加速了,緩緩升高的體溫,偷偷地染上了曖昧的味道。
那一夜,在飯店里的纏綿記憶同時躍進兩人的回憶里。
「你明天要和汪中明去做什麼?」畢雅夫將她推開在一臂之外,笑容滿面地問道。
褚妙妙的眼幽幽地看著他。
四目交接,一切盡在不言中,卻是什麼都沒有說破。
「我會和汪中明去聊天、吃飯、喝酒,還有任何情侶該做的事。」她說。「那你這次去高雄業務視察得如河?」
「哈,你不會相信我發生了什麼事。」他開心的語調很特意地揚高了,笑起來的模樣夸張得很荒謬。「我有一個新朋友,積極熱心地想介紹他清秀能干的秘書表妹給我。你能想像我居然去相親嗎?哈!」
「結果呢?」褚妙妙力持鎮定地說道。
太好了,他現在去相親了,也許下一步就是和別人結婚了。
「我還是去了啊,反正,一路開車從高雄回台北頗無聊,有個伴可以聊天也不錯嘛。沒想到,我朋友的表妹居然是我哥的秘書高敏君!」
「世界真小。」唉,他們什麼時候可以結束這種貌合神離的折磨呢?
「更妙的事在後頭,高敏君喜歡我那位冷若冰霜的大哥。我請她陪我吃頓飯,想順便多了解一下她和大哥的事。誰知道,我們竟然在餐廳里遇到我大哥,我為了試探……」
畢雅夫低頭看著她,愈說愈是眉飛色舞了起來。
他發現只要他繼續滔滔不絕,而她持續保持著這樣專注聆听的狀況,他就可以忽略自己對她確實存在著一些矛盾的心結。
「你說——你今晚在餐廳里當著你大哥的面吻她?」褚妙妙睜大眼,一口氣梗在胸口,難受地發慌,只好用力地深吸了口氣。
「當時我大哥的瞼色可精采了。」畢雅夫往後倒入沙發里,這回的笑意倒是真的相當熱絡了。
「對你來說,吻人是那麼容易的事嗎?」她月兌口問道。
畢雅夫的笑再度定格在唇邊,像一張拍攝失敗的照片。
「你現在是在質詢我嗎?」他的聲音降了五度。
「你別誤會。」褚妙妙不自然地一聳肩,擠出一個笑容。「我只是在想,如果吻人真是那麼容易的事,那麼,我和汪中明怎麼會……」
「那不關我的事。」畢雅夫別開眼,臉色鐵青地說道。
氣氛又再度跌落到冰點之下。
「我去洗澡了。」畢雅夫急速地走到樓梯邊,快得像是落荒而逃一樣。
褚妙妙不想看他的背影,她沖到音響前,按下播放鍵,讓JONIMITCHELL總像有好多故事要說的聲音填滿整間室內。
I'velookedatlovefrombothsidesnow(我現在從正反兩面的角度看著愛情)
fromwinandlose(從贏與輸的觀點)
Andstillsomehowit'slove'sillusionsIrecall(然而我畢竟知道那是愛的幻象)
Ireallydon'tknowloveatall(我真的一點都不了解愛情)(注五)
JONIMITCHELL唱,褚妙妙也跟著大聲地唱,可她唱著唱著,身子卻瑟縮成一團。
這麼刻意營造出來的快樂,還算是快樂嗎?
怎麼她現在每踩出一步,都像是要避開地雷般的戰戰兢兢呢?
褚妙妙像一顆泄氣中的氣球,坐在樓梯台階邊,沈痛地做出了決定——
她不要再懸在這種情緒里了,他不願意談,她也不知道要怎麼談。
兩人之間的情緒傷口只會愈裂愈大、愈裂愈大啊……
她想,她該搬出去住了。
「畢雅夫,我們待會兒去海邊看日出,然後再去魚市場買魚?就像阿波羅還在的時候一樣,好不好?」褚妙妙突然沖到樓梯邊,對著樓上大吼著。
「好!」
畢雅夫雀躍的聲音,像坐了火箭似地飛下樓梯,撞入她的耳朵里。
褚妙妙開心地微笑著,可是笑容卻只有力氣維持一分鐘。
就當這場出游,是她離開前的最後一場紀念之行吧!
她「又」要「離家出走」了……
第六章
清晨的馬路上,有著難得的寧靜。
晨露在空氣間染出一層薄紗,隨意一台經過的車輛,看來全像沾染了幾分浪漫。
畢雅夫和褚妙妙走著他們的「阿波羅路線」——在半夜四點出發去海邊看日出。
沒有阿波羅可以抱著取暖,他們的手握得很緊、很緊。
看完了讓人眼楮酸澀的日出,他們到魚市場買了褚妙妙喜歡的鮮魚,也買了炸旗魚黑輪。
他們忘了阿波羅已經不能嘴饞了,還是不小心多買了它的分。
褚妙妙拚命地吃下阿波羅的分量,像是要把所有快樂回憶全都一次累積到體內一樣,撐得肚子又鼓又脹的。
褚妙妙按下車窗,慵懶地躺在副駕駛座上,抱著咖啡和她的專屬毛毯,突然覺得一切虛幻得像場夢境。
「小貓,給我一口咖啡。」畢雅夫說。
「喵。」她懶洋洋應了一聲,不願起身。
走回了熟悉的情境里,他們之間又演得很自然了。但她不會傻到以為一切全都改變,這只是短暫的假象。
她還是要離開的。
「懶貓,我要喝咖啡啦!」畢雅夫伸手朝她的方向胡亂抓一把,把她原就不整齊的發絲揉得更勁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