倭王獵香 第7頁

「愚蠢極了,想必是受了京都公家的什麼好處吧?畢竟他的母親本來就是公家的女人,現在會背叛德川家亦不無可能。」清水翼諷刺地道,嘴角往上勾起一抹噬血的笑容。「來了也好,讓我處理掉這個叛臣賊子吧,免得事情傳到將軍耳里,他會死得更難看。」

「主上,他是你的兄長啊!」三井教平難以相信,清水翼對兄長也如此冷漠。

他這副老骨頭還記得,他們兄弟倆小時候在家里如何一起玩耍、一起念書!

「父親大人,不可以這麼對主上說話。」三井行對三井教平投來不滿的目光。

他很了解,幕府的人不能將心緒外露,也不能說太多帶有個人情感的話。對這點,父親大人應該比他這當兒子的更清楚才是,為何卻老是改不掉那感情用事的缺點?就算他身為清水家兩代的管事,也不能仗著這身分去教訓主子啊!

而且事實上,這些出身尊貴名門的人,腦袋里大多裝的都是家族、權力、地位和利益,別人又如何能以感情去牽制他們?

「三井,繼續追查二哥下落,一有消息馬上來報。如違抗者,嚴刑處置。」

「是,主上。」

清水翼把武士刀收入刀套內,刀鋒的銳利劃過刀套發出聲響,仿佛也在附和他那冷卻了的心。

他隨著年歲的增長,心也漸漸變得更為冷然麻木。生為御三卿清水家的男人,從小他便知道自己有一份責任和使命,他的生命,亦不是屬于他自己一個人。

為了家族的名聲,為了幕府的興衰,他可以追殺兄弟,懲罰背叛者,這就是他可悲的命運,也是他無法掙月兌的枷鎖!

人的心值得用多少力量去得到?看慣了殺戮,看慣了離別,情與愛不過是一種易碎的奢侈品,也是很容易改變的東西。他曾經用那雙手毀掉許多人的愛情、親情以及生命。

上天不曾讓清水翼擁有過那些被他毀滅的情感,而他,也不想要這種脆弱的東西,成為他的牽絆!

「主上,請你至少先把祿主子找回來,再听他有什麼苦衷,別一次機會都不給他。」三井教平希望能讓清水翼稍稍顧念兄弟之情。

「大總管,別說了,是二哥先不義,就怪不得我不仁。」

三井教平頓時語塞了,也黯然地不再說話。但他仍不禁在心中暗忖,清水翼本是個熱情善良的孩子,怎會變得如此無情可怕,高傲的蔑視一切事物?他偶爾眼里流露的寂寞哀傷,怎會失去……不,被深鎖了?

三井教平面對這樣的清水翼,並不是害怕,而是擔心。再這樣下去,他只會毀了自己的靈魂,成為一個沒有情感的軀殼!

誰,有誰能救救他所關心的主子?

「還有,三井,前晚是誰從江戶回來?」清水翼漫不經心地問正要退出房外的三井行。

身為管理殺手、門衛等事務的三井行,當然對名單一清二楚,馬上回道︰「主上,是椿紫藤。」

「椿紫藤……椿紫藤……」他輕喃著這個名字。他應該不會記得下面的人叫什麼名字,可是偏又對這個名字似曾相識。

「她就是四年前在隔壁的小鎮上,幫過主上的女子。」三井行好心提醒。當時他還真沒想到,主上會收留那個戰戰兢兢的小女孩,還賜名給她,這對低下的門人來說,實屬天大的光榮。

幸好這名小女孩不負眾望,四年來勤奮好學,有著不錯的成績,否則主上的名聲定會受損。

「是她?」清水翼心底詫了一會,驚覺自己竟完全認不得她的外表和身形。

難怪他看到她時,有一股說不清的悸動,原來她就是椿紫藤。當年的小女娃長高了不少,也更有女人味了。

唇若朱點、秀挺的鼻、長而翹的睫毛、黑白分明的翦水瞳目,都淡淡地浮現在他腦中。他該猜到是她的,假如他當時有認真深思下去的話,只可惜,他沒有那個心思和時間。

「主上,椿紫藤是不是做錯什麼了?如果是,我立即去處罰她。」三井行問。

除了這個原因,他實在想不出主上為何會突然提起這個微不足道的人。

「沒有,她只不過是來向我請安而已。」他語氣平板地略過這個話題。「圍捕二哥的事,帶她一起去。」

「是,主上。」

一旁的三井教平越听越興奮莫名,也從各樣的蛛絲馬跡中肯定了一件事——

主上在乎這個叫椿紫藤的姑娘!

四年前,他就听說主上替「救命恩人」起了個名字,沒想到就叫「椿紫藤」!

紫藤是日本著名的攀援花木,花形似蝶非蝶,其美麗讓人看過後就深深著迷。

《花經》上也記有一段關于紫藤花的文字︰紫藤援木而上,條蔓虯結,與樹連理,瞻彼曲蜿蜒之伏,有若蛟龍出沒于波濤間;仲春著花,披垂搖曳,宛如纓珞坐臥其下,渾可忘世。

他們日本人在日常的家具、器皿,或女子和服上,都常以紫藤花做為圖案;仲夏時分,滿棚垂掛的花串,花香襲人;隆冬時分,花、葉盡退後,別具一番古雅之美。

這個名字,包含的意義不僅是美麗,還有那絲絲的纏綿緊扣之義,更渴望被命名之人散發芬芳之余,一輩子都離不開所依靠的壯樹!

包重要的是,「椿」是清水翼生母的姓氏!

這種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東西,怎會沒有人發現?

再說,每天都有上百人向主上請安,他又為何特地問起那個女孩是誰?他對她肯定有一點點的印象!

三井教平精明的腦筋轉得越來越快,剛才對清水翼的憂心亮起了一絲光明。

他一定要會會這個叫椿紫藤的女孩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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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宮內一株株臘梅開得正烈,意味著隆冬的來臨。

罷從外頭執行小任務回來的椿紫藤,提著盛滿井水的木桶,正要往自己的住處走去。

在此居住的每個門人都有自己的院子,屬于新人的她,自然被安排在一個較偏遠的院落。他們並不是主子,當然沒有專門服侍自己的奴僕,生活所需一切都要自己來,尤其她是女子,更沒辦法像其他男人一樣,去拜托幾個小侍女替他們洗衣服什麼的,于是她必須自己打水回來,作梳洗用。

寒風一吹,椿紫藤整個人往里縮了縮,吃不消那股寒意。為新人訂制的冬衣還沒來得及做好,現在她的衣裳單薄,也只能先忍耐一下。

自從回來的那天,見過清水翼後,她便再也沒見過他。可見不到他倒好,她怕又見到自己不該看的場面。

在立場上,她要敬他,也要怕他;要依賴身為主子的他,也要防備著他,至于其他不必要的情感,她會都收斂著。

「哎呀,好痛!」

椿紫藤听見一聲呼救,循聲望去,見到一個灰發老翁跌倒在地上!她反射性地丟了手上的木桶,上前扶起老翁。

「老伯,你沒大礙吧?」她擔心地上下打量著一臉痛苦的老翁。「要不要進屋內休息一下?」

「我沒大礙,人老了就是不靈活,真是麻煩你了。」老翁尷尬地笑,跟著流露出真性情的椿紫藤進到屋里。

「老伯,我有跌打藥酒,幫你敷一下好嗎?」她跪在地上端看老翁的傷勢。

「不用了。我剛才看見地上有個打翻的水桶,我是不是害你沒水用了?」

「打翻就打翻吧,那不算什麼,我等下再去打水就是了,最要緊是你沒事。」

這個老翁,其實是三井教平。他笑著點頭,很滿意親身試探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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