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問……」仍很虛弱的椿紫藤,向男人扯出一抹笑容。「是你收留我嗎?」
她沒多余的錢住客棧,或許是這個好心人在路上見到孤身上路的她,便收留了她。
可是奇怪,她怎麼一點印象也沒有?她只記得她好似在夜里走到一個臨近海岸的小鎮而已……
看著如此柔弱的受傷女子,露出如同小孩般的單純表情,還對他這個陌生人嫣然一笑,莫一心中更加迷惑,不過可以肯定的是,自己絕對沒辦法把這個嬌弱的女子丟到荒野去。
「你醒了?」他走近她。
「這是什麼地方?我為何受傷了?」牽動傷口,她臉色又霎時更蒼白了些。
「大夫已經處理過你背上的傷口,不必擔心。但你頭部所受的重擊,大夫說還有血塊壓在腦內,不知有沒有大礙。」莫一定定地望著她,謹慎地問︰「你叫什麼名字?是你殺了清水祿的手下?」
莫一回到絕命谷後多方打探,才發現椿紫藤並不是清水祿的人馬——因為清水祿從不收女人當部下。
如果不是部下,那就是被追殺的目標了。她真厲害,一個女人還能同時應付兩個殺手,真是了不起!
「我叫小六……什麼,我殺人了?」她以為自己听錯了什麼.「我看這位大哥你一定弄錯了,我不懂武功,又怎能殺人?再說,我素來與人無怨嫵仇,怎會殺人呢?」
莫一頓了一下,審視著眼前的女子,想看穿她到底在玩什麼把戲,為何不肯道出事情的來龍去脈?
「如果你是為了月復中胎兒才想隱瞞身分,我也無可厚非,但大夫已診斷出你體內有一股紊亂的內力氣息,那絕對是習武之人才會有的,而且我找到你的時候,的確看到清水祿的手下死在你的身邊,這點你不用否認了。」
他不知道清水祿的手下,為何會花心思去殺一個有孕在身的女人?或許是她不小心知道了一些重要的情報,又或者她的身分非比尋常?不過無論如何,她殺了清水祿的手下,就這樣放她出去的話,她一定會再遇上殺手的。
「月復中胎兒?」她大驚。「我……怎會有……不,我才十二歲,也沒有……那個……」
「十二歲?」莫一听出不對勁,如果她真要隱瞞,也無需說這種一听就知道的謊話。「你怎麼看也有十五、十六歲了吧?」
十六歲?椿紫藤連忙抓來床邊小癟上的銅鏡一看。天啊!這不是她,她昨天明明不是長這個樣子的!
這五官是她沒錯,但……那充滿女人味的眉眼、那嫵媚的輪廓,都該是好幾年後的自己吧;︰為什麼她一覺醒來,卻長大了這麼多?
「啊,不會,不是這樣的……」她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也不理解在她月復中怎會有一個小生命!她的記憶里完全沒有關于這些事的影像啊!
「你不知道?」莫一同樣被她的反應嚇了一跳。「莫非你不記得之前發生的事了?」
「我只記得我剛到達一個近海的小鎮……」就到此為止。
「不,我踫見你的時候,你是在一個深山樹林里,身邊有兩具死尸。」他幾乎能肯定,如果她不是故意演戲的話,就是失憶了。「你等一下,我請大夫再來替你看看。」說完,莫一便轉身出去。
還沉浸在震驚里的樁紫藤,對自己的境遇有說不出的失落。
她撫著仍平坦的月復部,這里真是有了一個小生命嗎?究竟有誰能告訴她,之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她的記憶殘缺了一部分,而這段記憶對她來說,肯定非常重要。可為何她偏偏忘了這部分,難道她這一輩子就真的這麼倒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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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後
這是一個靜謐美好的夜晚,但清水翼完全無法被這樣的夜色吸引,他就著內殿半拉開的門板所透出的昏黃燭光,斜靠著廊柱,手中懶懶地端著精致的細瓷酒碟,間或湊到唇邊淺酌一口。但碟中早已空空如也,他卻沒有發現,明顯的心不在焉。
無論夜色多美、喉間的酒有多醇厚,實際上清水翼根本無暇注意到這些,他的心早就被掏空了,一雙又黑又亮的黑眸,顯得無比空洞。
六年了,他還在對一個女人念念不忘。他不能肯定這是否表示她是他此生最愛的女人,但可以肯定的是她絕對是最能霸佔他內心的女人。
六年前的今日,她就這麼離開了他,一切就像憑空蒸發般,那麼的快、那麼的不留痕跡。
他不斷後悔自己當日為何要幼稚地逼紫藤成為他的女御,甚至為逼她就範還利用桐子去激怒她,他忘了她一直都是外柔內剛的性子,只要他開口要她滾,她真的會順從他的指令,毫不回頭的走出他的生命。
假如他沒有做過那些事,他現在或許仍能擁著她,而不是讓她遭到埋伏,死在清水祿手下。
懊死的清水祿!他不但背叛幕府,勾結天皇派,還帶了人到中原作亂,為了制造他與大清朝廷的誤會,清水祿四處暗殺與身為日本商貿大使的他素有來往的地方官吏,而最令他痛恨的,是他們殺了紫藤!
同樣流著清水家的血又如何?曾經是兒時的玩伴又如何?殺了他心愛的女人,他就不可能再饒恕他!
沒有人知道在她離府後,他一直睡不好,更沒有人知道,當下人通知他,在樹林發現她的佩劍和馬沐浴在血泊之中時,他跌跌撞撞地沖出房間的心情。
那種震驚和傷痛,是他一輩子都忘不了的!
「主上,事情已過去六年了,節哀順變的話屬下也都說盡了,為何你未能听進耳內呢?」大總管三井教平在清水翼身後出現,替他倒酒。
清水翼微微眯起眼,這幾年他穩重的臉龐愈加俊美無儔,但總帶著一種悵然若失的神情。
「那就別說了,我不想听。」他雙唇微勾,看似平淡、不在乎。
但在他身邊侍候多年的三井父子,又怎麼可能不了解主上真正的心情。
三井行跪坐在他身邊。「主上,在那事之後你已追封她為女御大人,相信這應該可以安慰她在天之靈,你又何必……」沒辦法釋懷椿紫藤的逝去?
椿紫藤在陰錯陽差下被仇家殺掉後,曾引起不少風波,那些紛亂的種種他到現在都還歷歷在目。
當時清水翼堅持要追封死去的椿紫藤為女御,震驚了行宮上下,甚至連遠在江戶的德川將軍都派人來了解情況。
讓一個死去、並且未生育任何子嗣的外族女子當女御正妾,是一件史無前例的事,可是清水翼不理會任何人的意見,堅持要求德川將軍允許他的決定,幸好德川將軍亦恩準他的請求,在族譜記載椿紫藤的名字,把她的神主牌放在祭把的鎮魂所內供奉。
桐子極力反對也沒能阻止清水翼的決定,大肆爭吵只換來不幸小產,但清水翼卻理都沒理,一心專注于打理椿紫藤的身後事,那時候他這個一直隨侍在他身邊的護衛,就明白清水翼的心已經開始長繭,打算封鎖所有的情感。
能得到清水翼這樣慎重的對待,怕是再也沒有第二人了吧?
听了三井行的話,清水翼身子微僵,一雙不悅、布滿陰霾的眼眸瞪著他。
「我自己的事自會處理,不必你多事。」
「今天在鎮魂所內祭祀女御大人的事,辛苦主上了,請主上早點休息吧。」三井教平關心著,也對清水翼刻意裝出的不在乎與冷漠,翻了翻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