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上,主上!你沒事吧?」三井行見到被掛勾在懸崖枝間的清水翼時,嚇得膽也快跳出來了。
原以為是椿紫藤狠下心腸,推主子下去的,後來他才驚覺連椿紫藤也在崖下,情況甚至比主子更危急時,他就什麼誤會都沒有了!
「三井嗎?快,快拿繩子救我們上去!」清水翼听見救兵來了,高興得大喊。
「翼,沒用的,太遲了!拉著我只會加重你的重量,只怕繩子還沒下來,樹枝就撐不住斷開,這樣我們兩人都會沒命的!」椿紫藤的聲音竟有些走調。「你快放手,這樣你就可以爬上去了,快啊!」
「絕對不行,你在說什麼蠢話!」他心頭有說不出的混亂和無助,手反而捉得更緊,吃力的說︰「要死就一起死,我不會放手的!」
風猛烈吹著,發出撕裂般的狂嘯聲。
他額頭的汗珠夾著唇邊的血緩緩滾落,但眼神卻異常的堅定,那是一種即使泰山壓頂也絕不動搖的眼神,而它深深地震撼著她悲傷、絕望的心。
「你應該放手的,笨蛋……大笨蛋!」椿紫藤語帶哽咽的說著。
「只要再等一下,我們就安全了!你忘了我們還有融兒嗎,你怎麼能丟下我們父子?」
看著他急切的神情,她的臉上竟本能地浮起一抹微笑。真是不可思議,她現在居然還笑得出來!是的,她已沒有事情需要再擔心了,融兒有了他這個爹,不會再受人欺凌,她可以肯定,他一定會好好對待兩人的兒子。
「融兒有你就夠了!不要管我,我們就算安全回去,也走不下去的!」
他忽地僵住了!
「你還不懂嗎?世上一天有椿小六這個人存在,絕命谷是不會放過我,對你而言我是個禍患,我們之間永遠都是沒完沒了的追殺游戲!」
她倦了、累了,再也不想被人利用成為狙殺心愛男人的殺手!
太多人想殺他們兩個人,也太多人知道他們就是制衡對方的武器,只有一方消失,他們才能平靜下來。
還有融兒,她不希望他成為別人拿來威脅自己的工具。她自己受傷沒關系,但假如融兒有個什麼閃失,那會讓她比死更難受啊!
清水翼的眼角濕潤了。是苦、是甜、是酸、是澀、他也分不清了。明知道她說的都是事實,但他就是不想承認這是最好的方法。
「忘了我……」她幽幽輕嘆,眼淚滾滾落下。「就當我在六年前就死了吧!」
「不要,你才剛記得我,我又如何能忘了你?你答應過要陪我一生一世……」他咬牙,聲音里逼出一絲嘶啞。
她淚流不止,睜開眼,眼前的那張俊容也變得模糊不清,她微微喘氣,難過得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主上,我正爬下來救你們了,挺著點啊!」三井行的聲音從上頭傳來,回蕩在崖壁間。
眾多侍衛則圍在崖邊緊張地看著下面的情況。
「他們來了,你快放開我吧!」她理了理紊亂的思緒,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嘴角噙著一抹安然的微笑。「翼,我從不後悔遇見你,縱然真的重新來過,我依舊不會後悔擁有一顆愛著你的心。」
「不要這麼對我……」他的淚一滴滴地自臉頰滑落,淚水模糊了他的眼楮。
「在眾人面前親手送走我,斷絕我們之間的恩怨吧!」她痛苦的低語傳進他的耳里,幽靜得好似從很遠的地方飄送過來。「翼,從今以後,你不會再痛苦了,任何會讓你痛苦的人事物都不在了。即使要我再也不見天日,我也願意,只要你和融兒幸福,一切都值得。」
「紫藤,不要!」
「我真想回我出生的地方看看啊!」放下吧,在這臨死前的一刻,她擁有了願和自己同生共死的男人,人生有何遺憾呢?
「紫藤!」
「記得……代替我去我出生的地方看看,說不定你也會喜歡……」說完,她用力掙開他握著她的手,墜下崖去!
「啊——」清水翼悲憤地怒吼,心底深處的疼痛令他無法抑制的大叫出來。
如果不是三井行及時抓緊他,恐怕他也要隨她而去!
悲吼過後是死一般的寂靜,整個山間無聲無息,似乎沒有任何人的存在。眼淚無聲的流著,卻帶不走心中刻骨的傷痛。清水翼整個心房都空洞了,跟著她墜落山崖了,最後在氣血的翻滾下,他昏了過去。
連三井行這等硬漢看到如此震撼的情境,也難忍的紅了眼。
再堅強的人,也有其脆弱的一面。上天為何如此狠心,要把好不容易重聚的相愛男女分開,還要陰陽相隔?這樣椎心之痛,清水翼還能忍受第二次嗎?
但願他可以,只是要花多少時間去復元呢?
尾聲
一座半月形石砌拱橋,橫跨在兩岸花落似雪的河面上,清淺的水流,在石間緩緩流過。
一陣風起,滿樹桃花簌簌而落,仿佛一陣紅雨,落得肚子微隆的少婦滿身都是花辦,月白裙衫上也點點嫣紅。
漫天飛舞的紼紅花辦下,一個英俊挺拔的男人,坐在樹下良久,緊緊摟住懷中睡著的少婦,頭抵著她的烏發,憐惜無比地輕吻著。
山中無甲子,寒盡不知年。
在翠鳥啼春、山嵐彌漫的環境內,無論外面有多少風風雨雨,都影響不了住在里頭的人,仿佛時間就此打住。
男人撫著心愛的女人,眼中浮現在外人面前不曾輕露出的溫柔目光,滿足于擁有她的每個時刻。
這一輩子,他們夫妻倆分離過太多次了,他實在沒辦法再去回想當時的心情,現在他要做的,是學會珍惜和付出所有的愛,維護這段得來不易的姻緣。
現在,他雖然不能每天每夜守在她的身邊,但最少每次相聚,他們的眼里都只有對方的存在,他們成了最平凡亦最幸福的男女,在這個只屬于他們的家內相守。
見風起了,男人怕她著涼,便搖搖頭,笑著將她抱起,欲回房去,誰知少婦卻在半夢半醒中拉著他的衣衫。
「別走,翼,別走……」
「我沒有要走,我只想抱你進去。」他沒好氣地坐下。「紫藤,你越來越貪睡了。」
「是在你懷里太舒服了,我才貪睡。」紫藤睜眼,抗議地坐起身來瞪他一眼。「哼,不解風情的大男人。」
「是是是,我就是不解風情,這才好,其他女人會嫌我。」他笑了一下,看了看這座宅子,續道︰「住在這里,還習慣嗎?」
「都住一年了,還會不習慣嗎?」她走向石橋。「翼,這里是我從前住了十二年的京城,我一定會好好生活的。你不用擔心我留在這邊會不習慣,放心地回行宮去吧。」
這座近京城郊區的山莊,幽靜雅致,外人很難找到,全靠佟王府的敬謹親王爺相助,否則她哪能安然無恙地在京城重生,開始新生活。
一年多前,她墜崖重傷,卻奇跡似的大難不死,又被剛巧趕路回京的敬謹親王爺救起。敬謹親王爺發現她身上有一塊玉佩,那是她在邊關救起的恪純格格所贈。
敬謹親王爺與恪純格格情同兄妹,他一問之下,才知曉她就是那個好心幫助恪純格格從蒙古叛徒手中逃過一劫的人,便把她帶回京去,細心醫治。
兩個多月後,她的傷好了八成,卻發現內功盡失,武功再也不復從前,心想這正是跟過去說再見的最好機會。
另一方面,清水翼真的依她的「遺言」來到京城!
「幸好,我憑著那一股信念,來了京城,否則又怎能再見到你?」清水翼嘆息一聲。當日親眼目睹心愛的女人墜崖,他傷心欲絕的大病了一個月。休養調息後,身體早已復原,但心靈的傷卻沒辦法好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