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察爾率性地吹著,曲子有腔有調有旋律,時而清亮時而沉緩,引得百鳥都紛紛向這麼好听的笛聲飛來。
吹葉笛這種小技巧,大漠草原上逐水草而居的游牧民族十之八九都相當熟練。圖察爾雖然身為王族,但兒時與一般蒙古小孩無異,總是邊跟友人們趕羊群、吹葉笛,好不自在。
可是他已長大,甚至繼位為部落里的親王,趕羊群的草場已改為戰場,吹葉笛變為打戰鼓,閑適的生活早就不再。
現在的他,只能借著吹葉笛,在旋律中重溫孩提時代的無憂無慮。
「應該在這附近了……」有個聲音由遠至近的傳來。
圖察爾的耳朵告訴他,有人進入了這片樹林。出于本能的防備,他迅速一躍到大樹上,把自己藏在茂密的綠葉中,等待此人現身。
不一會工夫,他就見到闖入樹林的人。出乎他意料之外,首先闖入的竟然是個女孩?!
她細致雪白的肌膚、烏黑油亮的長發、粉撲撲的鵝蛋臉、紅女敕可愛的小嘴兒、兩道彎彎的柳黛眉,眉梢、眼角猶透著一股甜甜的嬌憨味,猶如仙子降臨人間。
如果他見到的不是幻覺,這個女孩,可能是他這輩子見過最美麗、最教人驚艷的姑娘,真沒想到在這種荒郊野外,也能瞧見此等美人。
「奇怪,怎麼到這里就听不到笛聲了?人走了嗎?」恪純有點失落地環顧四周。
「我就說根本沒有笛聲嘛!」翠翠滿臉「我說的沒錯吧」的表情,夸張地用手搧風。
「是嗎?」恪純若有所思地靠在圖察爾剛才倚過的樹干上,絕美的臉蛋有著淡淡的哀愁。
這女孩……是跟隨他的葉笛聲而來?
圖察爾深黝的黑眸閃著奇異光彩,靜靜凝視樹下的女孩。他沒發現自己的視線一直停留在她身上,這恐怕是他第一次看女人看得痴了。
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圖察爾就喜歡上她渾身純淨的氣質,一點也不像跟在她後頭的粗野姑娘,兩人味道完全不一樣。
只是……看她那一身打扮,她是王公貴族家的丫鬟嗎?一個當丫鬟的女孩怎麼走到這種樹林中來?還是趁主子沒注意,偷跑出來玩?
偷跑出來玩……圖察爾臉上勾起笑意。他又何嘗不是躲在這里,偷得浮生半日閑?
「我們還是快走吧,格……啊——」
「怎麼了?」恪純被翠翠的尖叫聲嚇到,馬上走上前去。
「有、有東西咬我的腳,好痛……」翠翠摀著腳,褲管上竟滲出血跡。
恪純細看,發現是蛇咬出的傷口。「是蛇咬的……這里有蛇。」她驚訝跳起,四處看看還有沒有蛇在附近。
「嗚,我死定了,我中毒了……」翠翠哭喪著臉,一臉無助地望向同樣慌張的恪純。
「不用怕,我……我先去趕蛇。」恪純自個兒也很不安,但為了安撫受傷的近身侍女,她只好鼓起勇氣向前走去。
不久後,圖察爾听見恪純驚呼,飛揚的眉瞬時皺起,銳利的目光很快就在草地上看到同樣是綠色的小蛇。
原本他不打算對這種小生物有所行動,但一看到恪純那雙可憐楚楚、彷徨無助的清澈雙眼,他就決定要懲處那可惡的小東西,以免牠會回頭咬傷她。
他折了身邊的小樹枝,拔光上頭的葉子,然後拿尖的一端瞄準小蛇,用內力一推,樹枝立即把小蛇蛇頭釘在地上,當場斃命。
恪純回頭,發現被樹枝釘死在地上的小蛇,詫異得赫然抬頭,目光四處梭巡。
她並不是蠢鈍至極,當然知道有人暗中替她「收拾」了小蛇,可是……他在哪里?他又是誰?這林子內還有人嗎?
莫非就是那位吹笛之人?是他在隱蔽的地方幫助了她嗎?
「謝謝。」恪純漾起微笑,輕聲地對著空氣道謝,無論對方听不听得見。
圖察爾當然听見了,也看到她的一舉一動,一顆心不知為何因她而鼓動起來。
「翠翠,蛇已經死了,我馬上去找人,你待在這里不要動,我很快就回來。」恪純回頭向坐在地上的翠翠說著,然後便把握時間向林子口沖去。
可越是焦急,不熟路的她越是走錯方向。不須半晌,她就知道自己迷路了。
此時,幾個滿臉絡腮胡的彪形大漢,騎著馬路過此地,見到貌美如花的恪純竟獨自在樹林中徘徊,便紛紛下馬,調笑戲謔地朝她伸出長滿粗黑毛發的手……
從來沒面對過這種情況的恪純,光看著眼前跟馬賊沒啥兩樣的粗鄙男人,還有那快要將她生吞入月復的饑渴眼神,就嚇得渾身顫抖。
「走開!不要過來!」她欲轉身離開這里。
「這里走出去就是荒野,你一個大姑娘家走來走去都不怕危險了,還怕我們這些好哥哥嗎?」說話的人是個面目黝黑,樣貌最是丑陋的大漢。
恪純不停躲開對方的毛毛手,慌亂得根本沒有察覺到,有個人正像鬼魅一樣的跟在身後保護她。
圖察爾的視線緊緊鎖住恐慌的恪純,突然慶幸自己多管閑事跟上了她。
他就知道,一個女人如果沒男人陪著,在這種地方遲早會出事的。
吧淨修長的手突然從恪純身後伸出,一掌打退了那滿臉毛茸茸的粗鄙男子。
「不準踫她。」
低沉的男音,將恪純的注意力喚了回來。她緩緩回過頭,找尋聲音的來源——
這是個擁有濃密眼睫、高挺鼻梁、厚度適中的薄唇,一張極為好看的臉龐。
第一次,她被一個男人給震懾住了。
恪純不自覺想起長得同樣好看的宣慶哥哥,但不知道為什麼,她的心竟為這陌生男子深邃的眸和保護她的舉動而心神蕩漾起來,這是跟宣慶哥哥在一起時從未有過的感覺。
圖察爾沒有看向倚在他胸前的恪純,只用嚴厲、漠然的眼神,冷冷瞪視著原本想一涌而上的馬賊們。
「她是汗王的女人,踫不得,若敢輕舉妄動,你們將受到蒙古人最嚴厲的懲罰和制裁。」他用蒙古語警告。
他不想暴露自己的身分,只好利用恐嚇的方式讓對方知難而退。
至于故意用蒙古語的原因,一來是令馬賊們相信他的話,二來是試探身前這女孩是否真是外地人,假如她當真不懂蒙古語,就不會被他的說辭嚇到。
恪純一直在打量這個突然出現的神秘男子——他是蒙古人?雖然她完全不擅長蒙古語,但幾個單字她還是听得懂的。他跟對方說了什麼「汗王」、「女人」的,究竟是什麼意思?
馬賊們听到圖察爾搬出汗王名號,亦知道汗王的確被滿清皇帝邀來作客,個個心知不妙,便恭敬地賠不是,馬上離開了樹林。
他們才不會因為一時色心,而冒犯這位在漠南勢力甚廣的科爾沁部汗王。在蒙古,每個人都知道,一旦惹到這位雖年輕卻不好對付的貴族,說不定會連累整個部落的族人。
恪純一楞——什麼?就這麼一句話,他把那些壞人都嚇走了?!這男人到底說了什麼,那群人為什麼好象很害怕似的,他又是什麼人呢?
「他們走了。」圖察爾確定馬賊們都走了,才對發呆怔楞的女孩用漢語說道。
他俯首注視她,他的眸宛如黑夜星辰般閃亮,磁性動听的嗓音沉沉地傳進恪純耳中,奇妙的悸動再次溫柔地撞擊她的心。
「謝謝……」她眼睫輕顫,異樣的感覺不斷劃過她敏感的心湖。
「你還在怕?還是在擔心你的同伴?」見她仍沒有露出輕松的表情,圖察爾誤以為她仍心有余悸。
「對了,我還要找人救翠翠。」這時恪純才記起要事,慌忙地想跑掉,卻被圖察爾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