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小月晃了晃自己幾乎被沉重鳳冠壓斷的頸項,對于婢女的慌亂不以為意,索性自己伸手,掀開精美刺繡的蓋頭。
「夫人,這……這……」
此時窗戶大敞四開,八面清風徐徐。
「重見天日」的俞小月雙眼望向窗外,看著細小的七彩光芒劃過天際,就像流星劃破夜空,啪的一聲,散射而出,在空中綻放出一瓣瓣晶瑩剔透的彩色花朵,然後漫天飄散,瞬間而逝,煙霞雲氣盡收眼底,令人精神振奮。
好美,就跟上元夜時看到的煙火一樣漂亮!
這時,她回想到那個寧靜的晚上,和那個不知道是誰的男人,一起看皇宮上空為慶祝新年而點燃的煙火爆竹。
那男人的英挺模樣,原來還清晰地印在她腦海之中啊!
因為他的闖入,攪動她原本無波的心靈,但卻也讓她多了一份自在……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呢?他知道她嫁出皇宮的事嗎?
「夫人,恕順歡多嘴……」順歡回頭望著俞小月,大膽問道︰「您是不是……是不是不想成這個親啊?」
「怎麼這樣問?」難道順歡懂讀心術?
「因為夫人不似一般新娘子,沒有嬌嬌羞羞地等新郎官進新房、掀紅頭巾,奴婢瞧不出夫人有半絲的喜氣。」既然已經開了頭,又見俞小月沒有怒意,順歡頓時大起了膽子道出心中的疑惑。
俞小月漫不經心地打量身處的房間--這寢房在二樓,空間極其寬闊明亮,窗和門都大大的,窗欞上毫無雕花藻飾,但松香木料堅實,又見古樸精致。
「妳們都知道我的出身。」她一點都不想掩飾自己的來歷。「身為一個宮女,能被三當家娶進門,已經是天大的福分了。」只是,我不能因為這樣就得意忘形,畢竟……我們並不是真心相愛才成親。
她何嘗沒有當新嫁娘的期待?
只是……她可以期待嗎?她連自己的夫君都沒有見過,也明白自己只不過是他拿來氣格格的工具。但……唉!算了,不要再想了。
一陣風吹過,俞小月伸一伸懶腰,舒舒服服地倒在床上。相信三當家在外跟賓客敬酒,一時半刻也不會回新房,她倒不如先閉目養神一下吧?
一思及此,俞小月躺在床上合眼假寐,不到一刻鐘,便慵懶的睡著了。
尉遲滕在房門口不發一語,一雙深邃的眸子直勾勾地望著房內的人兒,整個人讓眼前的景象給震懾住。
一個靈巧絕色、明媚動人的美艷女子,身穿大紅喜慶的裙褂,正躺在屬于兩人的新床上。
她鮮女敕艷紅的杏唇、透亮賽雪的肌膚,和那滿足如小貓咪的表情,都叫尉遲滕心神為之蕩漾。
俞小月自然恬適的模樣,比任何一次他所踫見的清冷和淒慘,更打入他的心坎里。
張羅一切事宜後折返回新房的喜娘,看見尉遲滕已到,原本還歡歡喜喜的,但當她探頭瞧見房內的俞小月竟卸下紅頭巾倒頭而睡,便大為緊張地沖進去。
「夫人,這可不成啊!」喜娘連忙扶起俞小月坐好,手足無措地將紅頭巾重新蓋回鳳冠上。「這紅蓋頭不是新郎官掀的話,會不吉利的。順歡,妳怎麼可以由得夫人亂來?」
呆立的順歡急急回話說︰「是夫人說,這麼做也不見得吉利……」
「呸呸呸,妳這丫頭在大喜日子亂說什麼!」喜娘看著已步進來的尉遲滕,連忙討好地不停說著吉祥話。
尉遲滕的眸子還是直勾勾地盯著俞小月瞧,深邃的目光依然教人模不著、看不清他的心情。
「掀蓋頭這件事,應該由我來做吧,娘子?」他笑問。「莫非娘子不知今晚的規矩嗎?」
俞小月听見男人似曾相識的聲音︰心中愕了一下。但她明知道自己剛才的行為被人當場抓到,糗得無話可說,便像只受驚嚇的貓兒,連聲音都沙啞地道︰「我不是有心的,對不起……」
這讓尉遲滕起了憐憫之心,搖頭暗自嘆息。「我不是要責怪妳。」
「爺,您還是請掀蓋頭吧!」喜娘瞧得出兩人之間的暗潮洶涌,深怕事情會再出岔子,連忙打起圓場,將手中的秤桿遞給尉遲滕。
尉遲滕用秤桿將紅蓋頭掀開,原想欣賞她那嬌羞膽怯的模樣,可是竟發現她緊閉眼晴,好像在等待接受死刑一樣。
他忍不住笑出聲。
瞧尉遲滕那寬容的模樣,喜娘和順歡兩人笑著對視一眼,然後便識趣地自動退出房間。
一等門扉合上,俞小月便就「撲通」一聲,跪在尉遲滕跟前。她知道不這時候說,就來不及了。
「三當家,開恩啊,看在奴婢是個什麼都不知情的下人,求您饒過奴婢,讓奴婢離開吧!」她低頭跪著,看都不敢看男人一眼。
能離開皇宮,她真的很高興。可是她卻更害怕這夢似的婚事,因為對她來說,他是一個根本不認識的陌生人,她要如何認來做丈夫?她怕自己只不過從一個鳥籠轉到另一處而已。
尉遲滕當場臉色一黑,低下頭俯視她那叩頭的模樣,第一次覺得這個新任妻子的行為很討厭。
「我們剛才已經夫妻交拜過,不要再跪我。」他咬牙沉聲道。
俞小月听見這種意味深長的話語,心中的驚慌溢于言表,也怕他不高興,急著找話解釋。
「奴婢……奴婢不是有心要讓三當家難做,只是自知身分低下,不想三當家惹人閑話,所以……」
「不要再奴婢、奴婢的自稱,妳不是我的奴婢。」尉遲滕像座山一樣,佇立在她的眼前。「抬起頭來讓我看看。」
俞小月皺起了眉,緩緩抬頭看清楚眼前的男人--高大的身軀,眼角眉梢剛勁而深邃,嘴角翹起,微笑中帶著淡淡的嘲諷……
是他!?
第五章
俞小月顯然被尉遲滕嚇了一大跳,只得愣在原地,手足無措地盯著他那稍微陰沉,但不損其英氣俊俏的臉龐。
「你……你……」她一臉震驚的可憐模樣。「怎麼會是你?你就是四龍堡的三當家?」
「對,所以我說過,我不算是妳的主子,以前不是,現在更不是。」他伸手拉起她。「不要自稱奴婢,不要跪我,也不要叫我三當家,要叫就叫相公,或者我的名字,僅嗎?」
現在的俞小月和一個月前,簡直有天壤之別,一張俏臉不但比以前更為紅潤嬌美,而且顯得楚楚動人。
尉遲滕突然覺得,要她做他的妻子也挺不錯的,最少她有柔順的個性和美麗的外表。
雖然眼前的男人就是她先前記掛著的神秘人,但是,他剛強的氣息近在咫尺,讓俞小月的心田莫名地慌亂起來。
「為什麼不告訴我,我們早就相識?為什麼不跟我說你是三當家?」她指責地瞪著他。
如果她早就知道是他,或許就能將一連串發生的事合理化起來,不會像個笨蛋一樣。
「之前我不知道妳的名字,妳也不知道我的。」他淡淡地說著。
他沒有說謊,他的確是向皇上提出要娶她後,才知道她的名字和背景來歷。
「這也無所謂,現在妳已經過門,是我尉遲滕的妻子,妳只要牢牢記住這個新身分就行了。」
俞小月蒼白了臉,只是胭脂使她看來依舊艷麗。
「奴婢……我……不過是個下人,對你自然是敬畏萬分,尤其你是人中龍鳳,我配不上你……就請你放我走……讓我回家。」她雙眸緊緊盯著地面,吐出她一路南下時,擬好要跟他說的話。
空氣似乎在瞬間凝固,又彷佛繃到極致的弓弦,一觸即發。
「妳真的不在乎?」心中不太是滋味的尉遲滕,一雙幽沉如黑夜的眸子更顯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