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媽媽,你們是不是以為我已經被炸死了,正為我傷心欲絕呢?我沒死啊,只是到了一個不是坐飛機、坐船就可以到達的地方,也不是打電話、上網就能聯絡到的地方!
伊澪倚著欄桿,看著夜空,不禁落下孤獨無助的淚滴,一串串的,刺痛了在不遠暗處惟經冷漠的心。
惟經剛回王府,正要步入映日閣時,見湖中亭內佇立著一道縴細的身影,發出模糊的啜泣聲,細看之下原來是伊澪!他不禁停住腳步,看看在房外露出腳丫子的她究竟要做什麼,誰知竟見到她在哭?!這叫他無法漠視她的存在!
他忍不住攢眉走進亭內,腳步之輕,連伊澪也沒察覺。
她身穿繡著幾朵荷花的淡黃衣裙,長長的秀發編成兩串麻花辮,頭戴一些簡潔的珠花,看來比上次更像個亭亭玉立的姑娘了。
她不刻意妝扮也如此清艷靈動,待在府里又衣食不缺,她還有什麼好哀愁的?他寧願她瘋言瘋語,也比獨自偷哭好!
「一個人在做什麼?」低沉的男聲從她身後響起。
倚在矮欄上的伊澪被嚇得差點掉到水中,她慌亂下撞到一個穩健如山的身軀,便急得攀著不放;惟經也雙手一收,將她扶好,免得她真的一個絆腳掉下去了。
「你……你是誰?」不會是鬼吧?老天,古代一到晚上就暗得伸手不見五指,不比廿一世紀四處都是燈光,若不依靠燈籠照明,一時之間她什麼也看不見。
「妳還認不出我的聲音嗎?」遲鈍的女人!可是她這溫香軟玉的小小身子,比任何他抱過的女人更令他眷戀。
「是……貝勒爺嗎?」她把臉貼靠在他的胸膛,傾听對方的心跳聲。上回她為了奪回內衣,曾被貝勒爺強行從小桌上抱下來,就听過這強而有力的心跳聲,細心想想後,這胸膛的主人,莫過于就是貝勒爺了!她想全府內,能有這種強而有力的生命力的人,應該只有他吧?!
「難不成妳以為是別人?」他拉起她,讓她看清楚他的面龐。
「有別人就好了。」伊澪落寞地道,不自覺地依戀起他那令人安心的溫暖。
「什麼?」他雙眸驀然銳利起來。「妳在等人?」
「才沒有,我一個人閑得發慌,才出來數星星。」她听出他不高興的語氣,以為嚴肅的他不滿她不守規矩,向他投懷送抱,于是掙開了他靠到欄桿上,眸子又漸漸透出一絲霧氣。
「數星星?」他抬眼一望,皺眉道︰「今天雲厚。」
「我在想家,不行嗎?」他真是個呆板的男人!
看她一臉憔悴欲哭的模樣,惟經強忍住將她擁入懷里輕拍的沖動,只拉過她的身子,不讓她再鬧情緒。
「不準哭,別待在這里,回房間去。」他拉住她,走出亭台。
「回房間不又是要睡覺嗎?我睡得夠多了,還不想睡!」為了追上他的腳步,她幾乎是跑了起來。「你要去哪?要去睡覺了嗎?」
「我還要到書房批閱公文。」他並不是嗜睡之人,而且還有很多事情等著他去處理。
說著說著,她已經和他到了映日閣門口。
「我跟著你好不好?」她跟在他身後,厚著臉皮問︰「我陪你批閱完再回去睡好了。」
他瞥了她一眼。「妳可知現在已屆子時?」
「子時?很晚嗎?可是你不也要繼續批閱公文嗎?」她一臉殷切。「放心,我不會搗蛋的,最多我充當一下丫鬟服侍你,好不好?」
他深邃的雙眼閃過一絲光芒,勾起邪笑說︰「既然妳不避嫌,我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要跟就來吧!」
一個守禮法的女子,絕不會在深夜時分進入男人房間。莫非……她終于認清,他是個握有權貴且充滿魅力的男人,所以要努力巴上他,甚至自動爬上他的床,進而得到榮華富貴?
她要玩,他也無妨,最起碼,有趣的她比青樓中任何一個女人都對他的味!
伊澪興奮地跟著惟經,繞過曲曲折折的回廊,一路上有些守夜的丫鬟和侍衛向他請安,也對她投以訝異的眼光,不過只消他一個眼神,他們就驚得收回視線,裝作沒看見她。
這里的雕窗鏤刻都很精致典雅,貴族的氣派表露無遺,她如劉姥姥人大觀園一樣,看得目瞪口呆。
推開書房門那刻,她更「哇」的一聲驚嘆起來!這兒的布置幽靜典雅,和外面的輝煌相得益彰,還有……這根本就是一間圖書館嘛,書籍之多,跟座小型圖書館差不了多少!
「好多書!」她跑到雕刻精細的書架前,開心地膜拜它們。
「妳識字?」惟經挑了挑眉,睨著她穿梭于書架間的身影問。
「當然啦,怎可能不會!」她隨意抓起一本書,就一坐在小桌邊,神氣地道︰「除了中文,我還會英文和數學呢!」
「什麼?」那些是什麼學問?他怎麼听都沒听過?
「喔?應該……是你們這些人說的洋文和算術吧?」她忘了他是早她幾百年的古人,不知不覺現代語匯就月兌口而出。
「怎麼可能?妳會洋文?」他瞠圓了眼。「那只有在內務府才學得到,一般人怎可能會?」連他這個從小接受皇室教育,學習漢、滿、蒙文及宗學、覺羅學、孔孟儒學等的清室貴冑,對洋文也只略懂一、二而已!
「嘿嘿,所以別以為我是個瘋婆子,好歹我也念過書的!」來到古代那麼久,終于有一件事是可以使她抬起頭來的了!
惟經見她一副胸有成竹的神氣模樣,知道她應所言非虛,對她不禁另眼相看起來。瞧見她手上拿的是蘇軾的詞集,他不禁想起她剛才想家的傷感,于是他淡淡地說︰「既然識字,妳就吟這《水調歌頭》一遍,讓我听听。」
「拜托,你又懷疑我騙你嗎?好吧,真金不怕火煉,念就念!」伊澪刻意清清喉嚨,便依書上念。
轉朱閣,低綺乍,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楮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還不差。」他淡笑,拋下一句後,便坐到自個兒的樺木案前,開始拿起筆批示公文。
她向書案挪動了半步,輕問︰「這詞你特地選傍我念的?」世事多變幻,不如意事十常居八九,如果不能避免,要學著不為愁緒所束縛……這是他想對她說的話嗎?
「隨便選的。」他頭也不抬,徑自審閱手上的公文。
她唇角泛笑。「謝謝!」無論他有心還是無意,她也該謝謝他。不知道為什麼念了這《水調歌頭》後,原來濃濃的郁悶也舒解不少了!
他的鷹眸恍惚,一片不著邊際的情緒莫名惹他心悸。原來要戲謔教訓單純卻大膽的她,誰知听了她吟的《水調歌頭》後,他就沒那種興致了!對一個毫不知曉誘惑男人的技倆,充滿愁緒的女孩,他沒有任何「性趣」;反之,看著她楚楚可憐的模樣,更對她多了一份憐惜,叫他忍不住想保護她……
她靜下來,任由進來的丫鬟奉上熱茶宵夜,眼波不住的朝沉穩的男人瞧。她承認,他的確很英俊,比電視小說所描繪的貴族俊男更好看幾十倍!他的輪廓深刻分明,看上去就像混血兒一樣。難不成這些滿人都長這樣嗎?
「貝勒爺,你的名字是不是不可以隨便叫?」她突然問。「我發現自己還不知道你的名字耶,也從來沒听府內的人提過!他們開口閉口都只叫你『貝勒爺』。」
「咱們的名諱自然不許奴才們亂呼,這是大不敬的罪。」他在宣紙上大筆一揮後,便擱下手中的筆,把紙遞給她。「這是我的名字,惟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