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要關頭,要被人罵卑鄙也顧不得了。
他甩甩點穴快點禿了的手指頭,閃過一對正打得難分難解的陌路人,左手的銀牌時不時晃向某位正向他揮動刀、劍、斧、 、鞭等八般兵器的仁兄,順便幫忙點倒幾個橫眉豎目的凶神惡煞,馬不停蹄,往目的地全速前進。
如果不遇到這麼多的「障礙物」,他早就可以爬到山頂去了。
口中念念有詞,手中也忙得不得了,借勢閃過一把飛離主人的大刀,化掌為拳,轟上又一名倒霉蛋的臉——力道控制得剛剛好,那位仁兄只會去見周公,絕對不會見到閻王爺——旋即看也不看,反手點在身後敵人的肋上,同時旋腿出蹋,將另一名敵人踢出丈外,趁他們全都沒緩過勁來,拍拍手,繼續趕路。
這樣的廝殺,有什麼意義?
望見遍地血跡,他只覺駭然。
他們甚至連崖頂也上不去,焚蘭紫芝縱是仙丹又如何?命都只有一條啊,為何他們全都如此輕賤?不管別人的或是自己的,這些人殺紅了眼,任憑一條條人命在自己手中化為烏有,一轉眼,自己也成了刀下鬼。便只是這樣盲目而無情地自相殘殺著,為了一句謊話,為了愚蠢的貪焚。
這種情況下,他制倒每個人,都謹慎地控制了自己的力度,他們在十息之內都會醒來,這點時間,夠他過了這一關,也不會使他們因為失去抵抗能力而橫死。
勸解是沒有用的,那些人听不進真相。如果連子夜說的話都被人當做謊言,那他的話又有誰會听呢?
惟一可以止住這場廝殺的方法,就是摘下焚蘭紫芝,讓慕容父子服下。引發爭斗的東西消失了,爭斗才會停止。所以他不再做無用的嘗試,也不想浪費時間去勸架,一心只想盡快到達山頂,助慕容世家摘了那芝果。
雖然行事有些霸道,至少,他們是真正需要這藥草的人,對吧?
反正,拿到焚蘭紫芝,慕容父子的毒就可以解了,山上這些蠢人也不用再殺來殺去了,子夜的心情就不會那麼壞了,他們就可以打道回府,準備成親事宜了……
嘻,越想越高興。
心情很好的容劼打發掉最後一名笨蛋,剛在納悶為何遇到的全是一些肉腳蠢才,躍上山巔,立刻傻眼。
原來真正的高手全跑到山巔決戰來了呀,難怪山下的全是一些不成氣候的小卒子。
苦惱著不能大吼一句「哪個是慕容儀給我站出來」,容劼皺皺鼻子,跳到不引人注目的位置四下觀望,終于瞄見懸崖邊上一位粉面含威的美婦人。
大家都在打得那麼認真,只有她閑閑地站在一簇白白的雜草旁邊,應該就是了吧?
憑借著神出鬼沒的輕功,外帶那些高手大半已比拼到了不能分心的地步,他漸漸接近疑為慕容儀的女子,快要可以面對面說話時,一柄寒光閃閃的寶劍刷地出現在眼前,立刻打消他「咦,我今天運氣不錯呀」的誤解。
听說,有句成語叫做「冤家路窄」,又听說,有句老話說得好,道是「情敵相見,分外眼紅」。
此乃真知灼見也。
來的可不正是唐杰明唐老兄。
容劼疾閃過唐杰明的三尺青鋒,揚聲道︰「蕭夫人,在下容劼,代歐陽子夜來向夫人傳話。」說話間,左手上的銀牌‘叮」的一聲,撞開唐杰明如附骨之蛆的劍尖,再被一股巧勁托到慕容儀面前。
慕容儀抄手接下銀牌,叫道︰「明兒,來者非敵,你先住手。」
唐杰明手腕一抖,顫出三朵劍花,罩向容劼面門三處大穴,口中道︰「蕭伯母別信此人一派胡言。小佷昨日還曾見到歐陽子夜,何嘗見她身邊有這麼個人了?此人想是要假借歐陽小姐之名,消除蕭伯母的戒心,借機奪取仙果。」
啊啊,這樣子公報私仇,太無恥了吧?
容劼驚訝得差點忘了避他的劍勢,寶劍森森冷氣掠過皮膚時才反應過來,險險閃過,衣角卻被削下一片,氣忿地瞪大了眼道︰「喂喂喂,你講不講理呀?我是來幫忙的好不好?誰要搶那個吃了還有可能死翹翹的狗屁芝果了?」
呀呀呸的,這小子人品不怎樣,武功倒不馬虎,「飛龍堡」的絕學還真是非同小可。
只可惜唐志超只教會兒子武功,竟沒教好他做人,這樣血口噴人的事他也做得出來。
眼見一抹寒光當面攻來,他踢起地上的小石子,彈指攻去,「咻」的一聲,劍鋒偏了三分,擦身而過,石子亦碎成粉末,紛紛落下。
不公平呀,他用的可是一把削鐵如泥的寶刀呢。
嗚嗚,師父為什麼不給他準備好家伙?
唐杰明悶聲不響,劍走中宮,分明欺他沒有兵刃,一意佔盡上風。
容劼一抖衣袖,化至柔為至剛,卷住唐杰明恃以為傲的寶劍,一拖一帶,一股無比柔和渾厚的內勁沿劍柄上涌,震得唐杰明不得不松手撤劍。而他一聲朗笑,衣袖一舒,寶劍斜斜飛向身前,道︰「原來還沒我的袖子好用,還給你。」
見他露了這一手,慕容儀亦不由動容,一手按住腰間劍柄,沉聲道︰「閣下究竟何人?」
這少年看上去秀逸超群,顯非等閑,這一式「流雲水袖」,更是出神人化,已臻化境。小小年紀武功竟有如此之高,卻又默默無聞,更令她心生忌憚。
容劼不看臉色鐵青的唐杰明,向慕容儀拱手道︰「在下容劼。」他剛剮說過一遍的,她的記性真不好。
算了,不跟她計較了。
他指指慕容儀手中的令牌,「這是陸姑娘交給在下做信物的。夫人不認得在下,總認得這塊令牌吧?」
慕容儀面色稍緩,道︰「不錯。焱波叫閣下傳什麼話?」
容劼瞄瞄天際只余一絲金光的斜陽,急道︰「子夜要我轉告夫人,這芝果已經提前成熱了,千萬別等果熟蒂落,在今日月出之前,就要先摘下來,她在山下等夫人。」再瞄一眼天色,催促道︰「就是現在了,快快快。」
慕容儀將信將疑之際,唐杰明收劍回鞘,躍至慕容儀身旁,道︰「蕭伯母,休信這賊子的鬼話。我看此人居心叵測,八成與慕容家有什麼仇怨,故而要騙你提前摘了這焚蘭紫芝,好害了世伯與世兄。」
容劼差點要翻臉罵人,還好及時想到十萬火急的正事,囫圇吞下爆發在即的火山,沉住氣道︰「在下若只是胡言,又怎會有陸姑娘的令牌?蕭夫人,子夜說過,月亮一出,這焚蘭紫芝可就藥效全失了。」
慕容儀看看令牌,再看看他,沉吟不語。
這少年來歷不明,行動古怪,武功又高得出奇,且又將此事說得如此急迫,只怕是居心不良,意斷了她夫君愛子的生機。
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
眼見太陽公公連最後一點金光也打算打包回家,容劼一急,舉掌揮向慕容儀與唐杰明,叫道︰「再不摘就來不及了,讓開!」
他這一掌,意在迫開二人,只用了五成功力,唐杰明步下不穩,趔趄退開,慕容儀功力深厚,卻絲毫未動,面容一沉,叱道︰「果然沒安好心。」夷然揮掌相迎。
「砰!」雙掌一觸即分,容劼退了小半步,已然吃了點小虧,脾氣也上來了,罵道︰「你這女人怎麼這麼不講理呀?我要救的是你的丈夫兒子耶,你只疑心這疑心那的,想害死他們嗎?」
狽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氣死了。
說話間,他們又對了三掌,容劼內力雖然精純,畢竟不及慕容儀四十載修為,一掌接得比一掌吃力,再次分開時,清俊面容掠過一抹艷紅,顯是受了內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