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余香
完稿後,對著稿子傻笑了一陣子。好夢幻的一本小說!
一個逃家的千金小姐。
一個隱居的豪門子弟。
一個邪佞的專制總裁。
一個能干的美貌特助。
四個主角如此垣赫,男女配角也不差,一個是貌美如花的小說天後,一個是聰穎俊秀的紅牌大夫。
哇!連自己都被陣容嚇到了。
若說上一本還有任何一絲真實的成分,這一篇就是徹頭徹尾的虛構了。
盡避主角的背景如此閃閃發亮,這依舊是一個寂寞而平淡的故事,寫完之後,心中若有所悟。
愛情的最後,到底會留下什麼呢?是無法彌補的遺憾,還是回首舊夢,甜美依舊的余香?
第一章
午後日光從窗邊打入,暖暖的照出一地光亮。門邊掛著一串風鈴,每一有人進入,就發出清亮的歡迎聲響。大把大把的薰衣草裝飾室內,空氣中飄著薰衣草香,偶有咖啡新泡成,交錯著難以言喻的甜美滋味。
這是一家位於鬧區靜巷的小咖啡館,鬧中取靜,有個簡單的名字「心情很好」,顧客不多,將室內的音量壓低在耳語的程度,享受著鬧中取靜的悠然氣氛。
「恨!她恨!她好恨!」一個尖銳的女聲劃破寂靜。
一室愕然。
「老板……發生什麼事情了?」
「哪邊發出來的聲音?」
幾個弄不清楚狀況的顧客,被嚇得跳起身子,有個男人一不小心,將咖啡灑了滿身。
張望四周,除了幾桌一樣愕然的情侶與一位面對筆記型電腦專心工作的長發女子外,什麼都沒有看見。
「沒事沒事,剛才是廣播電台的聲音,請大家不要驚慌。」斯文俊秀的老板連忙從櫃台出來,趕至事發現場安撫顧客。
玉樹臨風、文質彬彬的老板本來就是這家店的活招牌,他溫顏淺笑、輕描淡寫地解釋,很快獲得眾人的信服。
「原來是廣播電台啊……」
「可是那個聲音很近,櫃台這麼遠……」有個女孩也質疑。
「現在科技進步,立體聲音效嘛,我家有台五點一聲道的喇叭,听起來也十分有臨場靶……」有人插嘴,洋洋得意地提出自己專業的見解,焦點從方才淒厲的叫聲轉至現代科技上,熱絡地交談起來,一段插曲就此落幕。
老板趁機退場,輕輕巧巧地走到專心工作的長發女子身邊。
「陸小姐?」
「嗯?」女子頭也沒抬,埋首工作,目光沒有片刻離開電腦螢幕,雙手快速地在鍵盤上飛舞,不自覺喃喃自語︰
「撲上前去,她將滿腔的怒氣發泄到他身上,擂起粉拳用力擊打著他健壯的胸膛……」
老板很有耐心地等著她寫完女主角毆打男主角的片段,沒想到她這一打就是整整一面。
希望男主角不會有生命之虞……老板在心中默默祈禱。
等了一等,終於再問︰「陸小姐,你沒事吧?」
「我?」
終於結束一個段落,有空回頭看看這個膽敢在她趕稿時期打擾她的冒失鬼。一轉頭,瞧見管皓薰的微笑。
「老板,我剛才怎麼了嗎?」她不解。
「『恨!她恨!她好恨!』,好深的恨意,嚇壞周遭顧客了。」他笑著說。
「啊……那是……」
原來她無意識的一邊趕稿一邊朗讀?
陸宜家張望四周,還好尖峰時刻已過,現在顧客不多,沒有嚇跑一堆不明就里的人。
「是寫稿不順利?」
避皓薰知道陸宜家是言情小說作者,而且,還是屢屢被退稿的那一種。
「不是的。我只是在練習俐芊所傳授的斷行斷句大法,外加無病申吟心訣。」
陸宜家口中的俐芊,是她從大學以來的好友,和陸宜家一樣是言情小說作者,但兩人小說的受重視程度不啻千里。
若說杜俐芊是出版社捧在手心的天後,陸宜家只能算俯身在宮階前的小婢女,動輒得咎,創意被當作冷門,從俗叫太過公式。
這些都是陸宜家常對管皓薰坦承的悲嘆。
但陸宜家天性樂觀坦率,對好友沒有一絲嫉妒,兩人情同姊妹,攜手在言情小說的市場當中打拼。在杜俐芊的幫忙下,陸宜家逐漸上了軌道,不再被出版社屢屢踢出大門。
「斷行斷句大法?無病申吟心訣?」管皓薰歪著頭,不懂。
「有用嗎?」
「有用,當然有用。恨、斷行,她恨、斷行,她好恨、再斷行。一口氣騙了三行稿費,也不過是在描寫她真的好恨這個再簡單不過的情緒。我真不懂,一句話可以解決的事情為什麼要分成三句話來說。」
急性子、做事喜歡干淨俐落的陸宜家,怎麼也沒辦法習慣這偷工減料的法子。
「你說呢?」
「我?」
貪看佳人容顏的管皓薰沒听清楚,反問過去,換來一個白眼。
「你認為這種表達方式好嗎?用一層又一層的感嘆來堆砌出女主負心中的感受。」
「我想,只要劇情夠好,不論是何種文體都會有人欣賞的。」管皓薰沒看過多少言情小說,所以選了一個放諸四海皆準的回答。
「這年代,連小咖啡廳老板都懂得打官腔,走中間路線?」陸宜家很清楚的听了出來。
避皓薰陪笑。
「不管如何,加油嘍。」管皓薰揚起微笑,掩飾被看穿真相的窘狀,溫文的臉在日光之中更添和煦。
「看人挑擔不吃力,你說一聲加油倒簡單,我還有整整五萬字要寫,不寫又不成,下個月的房租還沒著落哪。」陸宜家苦著臉。
「如果不嫌棄,本店願意收容無家可歸者。」
「老板,你真是個善心人士,如果我流落街頭,請一定要收留我。」陸宜家交握雙手,做感動狀。
「那當然,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我了。」管皓薰微微一笑,幫她添加熱水,花瓣在熱水中伸展開來,如綻開的春天。
買咖啡送花茶,這是專屬陸宜家的特殊待遇。
看在熟客眼中,都懂這司馬昭之心,不過當事人渾然不覺,把一切當作理所當然。
倒完熱水,本應該退場,管皓薰在走與留之間掙扎了下,開始沒話找話講,他繼續找話題,像是最近都吃些什麼,附近鄰居好不好相處之類的閑話,他知道陸宜家最近搬了住所。
從對話得知她現在與人分租公寓,有兩個室友,一男一女,公寓對面是小學,每天早上被小孩的嬉鬧聲吵醒,每隔五十分鐘要容忍小朋友在下課時間制造出來的巨大喧嘩。
「真是苦刑,今天是趕稿的重要關頭,只好躲到你這里來。」陸宜家抱著頭做痛苦狀。
「求之不得。」管皓薰用微笑表達他的歡迎。
「不過,趕稿歸趕稿,我還是得去俐芊那邊一趟才行。」她關上筆記型電腦。
「為什麼?」管皓薰有些不情願地看著螢幕光亮消失。
「自從兩個月前我在小說當中宰了男主角、慘遭退稿之後,她規定我每寫完一章就得送去給她看,以免男主角肢體殘缺,死狀淒涼。她還下令投稿前一定要先交給她過目,以免嚇到編輯,留給出版社不好的印象。」
杜俐芊是一片好心她知道,但這些規定實在太傷她的自尊心了,仿佛她寫出來的是專門嚇人的鬼故事一樣。
陸宜家將筆記型電腦關起,收進自己的大袋子當中。袋子里什麼都有,鏡子梳子皮夾各式文件,像個隨時準備搬遷的游牧民族。
「謝謝你的咖啡,還是棒得沒話說。」陸宜家貪戀地嗅了嗅滿屋子的咖啡香氣。
「多來幾趟,我下次多泡幾杯咖啡讓你嘗嘗看,我最近又進口了幾種咖啡豆。」管皓薰殷慰地暗示著。
「好,先謝了。」